秦怡此刻隻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跟不上家主和林清兒。她心裏不禁泛起一陣懊惱，暗自思忖，自己怎麽就沒能像他們一樣，一眼看穿其中的門道呢？不過，一想到崔明浩和鄭泰宇這兩人即將大禍臨頭，不知為何，她心裏竟莫名地湧起一股愉悅之感。
    回想起之前，那兩人在堂中，對家主言語上多番奚落欺辱，態度囂張至極。家主一直隱忍不發，如今看來，這不就是他們作惡的報應嗎？想到此處，秦怡嘴角微微上揚，心情愈發暢快起來。
    “家主，清兒心中仍有疑問，盧郎君、王郎君、李娘子與李使君，莫不是早在事前便已暗中串通、謀劃好了一切，就等著在此……” 林清兒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然而其未盡之意，在場之人卻都已心領神會。
    林元正見狀，輕輕擺了擺手，眼神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而後壓低聲音，緩緩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事背後牽扯眾多，關係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他人設下的局中。大庭廣眾之下，切莫妄言。”
    不多時，幕僚便把謄寫完備且格式規整的文書契約，一份份分發到眾人手中。不過，崔明浩與鄭泰宇拿到的文書，和其他人的稍有不同。他倆的文書上，籌措錢糧的具體數額早已工工整整地填寫妥當，而其他人的文書，這一欄卻特意留空，等待自行填寫確認。
    崔明浩與鄭泰宇一心沉浸在能為家族揚威、即將收獲善名的喜悅之中，心思完全被這份榮耀填滿，壓根沒察覺到這細微的異樣。接過文書後，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們不假思索便提筆，行雲流水般瀟灑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接著，又極其熟練地取出隨身攜帶的家族印鑒，穩穩地蓋了上去，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王榮軒與盧雲孝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二人不著痕跡地與李元容對視了一眼，眼中均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得意光芒。但這抹得意轉瞬即逝，他們旋即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而後自顧自地專注於填寫自己的文書契約。
    一時間，正堂內安靜下來，唯有毛筆在紙張上摩挲發出的沙沙聲，猶如春蠶齧葉，清晰可聞。李文昊看著眾人專注於填寫文書契約，心中不禁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些。救災籌借錢糧一事按著計劃推行，之前懸著的那顆心，也漸漸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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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過半，雨幕仍如銀簾般垂落，天地間盡是碎玉敲瓦之聲。驚雷與閃電漸次沉寂，鉛雲裂開縫隙，天光漏下幾縷，倒把青石板上翻湧的雨泡照得透亮。
    李文昊指尖捏著那遝剛收上來的文書契約，微潮的紙頁還帶著幾許墨香。他垂眸翻閱著文書，看著契約上不一的殷紅印鑒，唇角不自覺揚起，連眼角的細紋都浸著笑意。
    “全仰仗在座諸位鼎力相助，此事方能順利推進，本官實在感激不盡。” 李文昊緩緩起身，環顧四周，鄭重說道：“如今文書已定，還望諸位依約行事，盡早落實。天災當前，事不宜遲，還請諸位務必在今日日哺之前籌集好錢糧，唯有如此，方能妥善應對，將災害損失降到最低。”
    眾人聽聞，麵上紛紛露出應和之色，可心底卻各有盤算。這時，王榮軒率先起身，神色從容。他微微拱手，對著李文昊開口道：“李使君，既然契約文書已簽訂，我等自是一諾千金，那些錢糧於我等而言並非難事。隻是，提及的那牆外刻字之事，不知何時能夠落實？”
    李文昊聽聞此問，垂首稍作思索，便徑直答道：“方才本官細加考量，發覺於刺史府牆外篆刻此事，似乎有些不妥……”
    話尚未說完，堂內眾人頓時一陣嘩然。不少人瞬間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臉上露出慍怒之色，紛紛站起身來，交頭接耳間滿是質疑與不滿。
    然而，李文昊卻神色泰然，仿若早有預料。隻見他從容不迫地抬手虛按，聲音沉穩有力，繼續說道：“各位稍安勿躁，且待本官將話說完。” 這沉穩的聲音，稍稍壓下了堂內眾人的躁動。
    “本官決議於城郡中心矗立石碑，依照諸位籌借錢糧之多寡，篆刻諸位名錄其上。” 說著，李文昊有意頓了頓，目光從容不迫地掃視一圈，將眾人臉上或驚訝或思索的神情盡收眼底，這才繼續說道：“如此一來，石碑矗立之地，乃城郡往來必經之處，過往百姓皆能看到諸位高義善舉，不知諸位對此是否還有異議？”
    眾人聽聞此言，不禁交頭接耳起來。原本麵露不滿的崔明浩，眼中閃過一絲思忖之色，覺得這城郡中心立碑確實比在刺史府外更為妥當，既能讓更多人看到自家善舉，又能彰顯家族威望。他輕咳一聲，率先表態：“李使君此計甚妙，如此安排，倒也彰顯我等誠意，我們並無異議。”
    鄭泰宇也趕忙附和：“崔兄言極是，立碑於城郡中心，確實能讓更多人知曉我等義舉，我也覺得甚好。” 其餘眾人見此情形，也紛紛點頭稱是。畢竟，這石碑立在城郡中心，來往行人眾多，自家的善名能更廣地傳播，對家族聲譽大有益處。
    王榮軒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喜，表麵卻依舊沉穩，拱手道：“李使君考慮周全，如此安排，想必能讓城中百姓更深刻地感受到我等共渡難關之心。”
    李文昊見堂中之人大多認可，心中也舒緩了不少，微笑頷首，致謝允諾道：“多謝諸位理解與支持。如今天災緊迫，城南軍營亟待錢糧救援，還望諸位盡早籌集。待錢糧到位，本官即刻著手安排立碑事宜。至多不過五日，定能將諸事完善妥當，諸位的善舉義名，屆時也將銘刻於碑，永傳後世。”
    李文昊望著眾人紛紛起身告辭，各自散去準備籌措錢糧，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深意。雖說此次籌措錢糧表麵看似順利，但他心裏清楚，這背後實則是王家、盧家與李家三家針對崔、鄭兩家的謀算，隻是不知後續是否會橫生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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