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的書房內，夜色深沉。
    青銅燭台上的火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將房內李世民與長孫無忌兩人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自接到出征旨意，李世民一刻未耽擱，立刻傳召長孫無忌前來共商禦敵之策。這被禁足的數月，他日夜盼望著能再次領軍出征，一展雄圖。
    然而，當初因怒襲殺李密，此事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群臣紛紛攻訐彈劾，直至此刻，這場風波仍未徹底平息。
    “輔機，” 李世民神色凝重，望著案桌上的聖旨與兵符，長歎一聲，緩緩開口，“這一戰，對大唐而言，是關乎生死存亡的劫數，對本王來說，更是背水一戰，本王心中實在憂慮。劉武周來勢洶洶，此次還聯合了突厥鐵騎，其兵鋒銳利，難以抵擋。宋金剛又擅長奇襲戰術，如今並州太原已然淪陷，周邊州縣也岌岌可危。若不能盡快擊退敵軍，大唐根基必將動搖。”
    長孫無忌同樣麵色凝重，他抬手拿起案上的兵符，沉思良久後，緩緩說道：“殿下，劉武周與突厥雖看似聯合得勢不可擋，但實則並非堅不可摧。突厥與劉武周不過是因利益才勾結在一起，並非鐵板一塊。況且，殿下威名遠揚，麾下將士對你忠心耿耿。隻要策略得當，破敵並非沒有可能。”
    李世民微微搖頭，眉頭緊鎖，說道：“道理確實如此，可父皇此次調撥給本王的五萬所謂精兵，實則多是倉促招募的新兵，其中半數還是未經戰陣的鄉勇。若裴寂那十萬精兵還在，且能歸本王調遣，何懼劉武周、宋金剛之輩。”
    “如今我軍剛遭敗仗，士氣低落，糧草補給方麵也必須妥善安排。” 李世民輕輕撫摸著案桌上血跡斑斑的戰報，喉嚨間溢出一聲苦笑，繼續說道：“再者，朝中不少大臣對本王仍心存不滿，此次出征，恐怕背後少不了有人暗中作梗。”
    “殿下無需過於憂心。” 長孫無忌聞言，眉頭緊皺，將案桌上的行軍布陣圖緩緩鋪開，指尖沿著汾水河道劃過，“此番陛下力排眾議，任命殿下領兵出征，這便是對殿下莫大的信任。朝中大臣即便心中有異議，也絕不敢公然掣肘。”
    “為今之計，隻要殿下能一戰定乾坤，不僅能解大唐之危，更能堵住眾人之口。”
    長孫無忌指尖停住，神色果決，“如今劉德威死守平遙，宋金剛必然會分兵圍困。我們可趁其兵力分散之際，突襲介休，截斷其糧道。隻要拿下介休，劉武周大軍必將不戰自亂。屆時殿下率軍乘勝追擊，定能收複並州！”
    李世民俯身，凝視著行軍圖，指尖反複摩挲著雀鼠穀與平遙城的標記，良久才抬起頭，劍眉緊蹙：“此計雖奇，卻如懸絲走險，如履薄冰。劉德威麾下不過幾千殘兵老弱，若宋金剛傾巢圍攻，不出三日，城破是必然之事。屆時我軍主力若在介休設伏，必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這五萬新兵一旦潰散，局勢將再無挽回餘地。”
    長孫無忌手按圖卷的指節瞬間泛白，這才恍然驚覺自己方才疏忽了這一致命錯漏，他自嘲地苦笑一聲：“是無忌考慮不周。原以為劉德威乃沙場老將，想必不會如此輕易潰敗，隻要他能堅守，那我等……”
    “行軍打仗，萬不可心存僥幸。” 李世民一把抓起狼毫，在地圖上劃出一道暗紅弧線，那墨跡仿佛將平遙與太原連結成了血色鎖鏈。
    “太原已然淪陷，李元吉棄城而逃，如此一來，我軍已失地利。劉武周收編降卒，兵力擴充至二十萬之眾，又有突厥鐵騎相助，致使民心離散。” 他擲下筆，神色凝重，緩緩說道：“當下，唯有先穩住陣腳，再伺機尋找破敵之策。”
    長孫無忌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地圖上標記的黎州，忽然重重歎了口氣：“殿下，若淮安王未曾兵敗被俘，尚可率部迂回至敵後，以奇兵騷擾敵軍，可如今卻缺失了這至關重要的一環。”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憂慮：“少了這支能策應的軍隊，我軍若正麵強攻，風險勢必大增，這該如何破局才好？”
    李世民擺了擺手，仿若靈光一閃，想明白了什麽，目光沉穩，抬手指著行軍圖某處，緩緩說道：“可堅守柏壁，與敵軍對峙，挫其兵鋒。劉武周雖號稱坐擁二十萬大軍，但一旦我軍將其拖在此處，這麽多人馬每日的吃喝用度，必然會讓他們糧草稀缺。屆時，人多反倒成了他們的掣肘。而我軍可利用這段間隙，勤練兵將，靜候破敵時機的到來。”
    長孫無忌微微點頭，對李世民的策略表示認同，但憂慮之色仍未從他臉上褪去。
    “殿下此計甚為穩妥，隻是這期間變數頗多。劉武周與突厥聯軍見我軍堅守不出，極有可能分兵襲擾周邊州縣，掠奪糧草輜重，屆時百姓又將生靈塗炭。而且，若敵軍察覺我軍意圖，轉而全力攻打柏壁，我軍雖有險可守，但五萬新兵……”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卻又生生忍住，目光中擔憂之色愈發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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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神色瞬間凝重起來，語氣中透著果決，說道：“柏壁此地，地形獨特，易守難攻。劉武周所依仗的不過是突厥輕騎，想要攻破柏壁絕非易事。至於周邊州縣，可施行堅壁清野之策。將糧草等物資盡數轉移或銷毀，不給劉武周留下一絲一毫，使其無法就地獲取補給，斷了他們以戰養戰的念頭，如此一來，敵軍銳氣自會受挫。”
    李世民越說思路越清晰，越覺得此計切實可行。他雙眉微挑，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接著說道：“同時，可暗中挑選精悍之士，組成數支小隊。待敵軍糧草運輸之時，找準時機，突襲其運糧隊伍。劉武周兵力雖眾，但補給線拉長後必然薄弱，隻要不斷襲擾其糧草供應，他們軍心定會大亂。此外，還需密切關注突厥動向，一旦發現他們與劉武周之間出現裂隙，便即刻派人加以利用，進一步分化他們的聯盟。如此多管齊下，不愁不能破敵。”
    長孫無忌微微頷首，擔憂之色稍緩，卻也未徹底消去，繼續說道：“朝堂之上對殿下此次出征本就頗有微詞，若戰事久拖不決，那些大臣必定會在陛下耳邊進讒言。雖說陛下委殿下以重任，但聖心難測，畢竟輜重糧草皆由朝廷撥付，時間一長，恐生變故。”
    李世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輕笑，而後緩緩坐下。他目光幽幽，抬頭望向皇城東宮所在的方位，聲音雖輕細卻透著篤定，仿若自語般說道：“我堅信，此事自會有人替我們處理得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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