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正與劉武軒匆匆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快步跟上。他們踩著斑駁的石階拾級而上，轉過覆滿銅鏽的蟠龍柱，章華殿朱漆大門已然近在眼前。
    門縫間漏出暖黃的燭光，與此起彼伏的大笑聲、高談闊論聲交織在一起，聲浪滔滔，仿佛要衝破千年歲月的重重桎梏，將古老與當下奇妙地交織融合。
    朱漆大門敞開著，門前不見守衛的蹤影，自然也就省去了通傳的繁文縟節。韓世諤撩起袍角，率先跨過半人高的青石門檻。
    踏入殿內，空曠的空間裏浮動著燭火搖曳的光暈。兩撥人各自圍聚，一撥俯身專注地指點著案上的輿圖，另一撥則揮袖侃侃而談，激烈的爭論聲與不時響起的爽朗笑聲撞在雕龍玉柱間，激起陣陣回響，在這古老的殿堂內久久不散。
    韓世諤抱拳，目光環視眾人，聲如洪鍾般說道：“路上耽擱了些時辰，叫諸位久候，還望海涵！”
    韓世諤話音剛落，殿內驟然安靜下來。原本激烈的討論聲戛然而止，眾人循聲望去，在燭火搖曳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踏入門內的三人身上。
    劉長宏剛將茶盞穩穩地擱在案幾上，還未及起身，一道青影已如疾風般從身旁疾掠而過。來人三步並作兩步，迅速搶至殿門，重重地握住林元正的手臂，眼神中滿是抑製不住的驚喜：“元正，可把你盼來了！早聽劉先生說你親自押運軍備，原以為五六天前就該到，不想竟是今日才見著人！”
    林元正眉眼瞬間舒展，露出爽朗的笑容，抬手抱拳，恭敬地躬身行禮：“咬金兄長見笑了！頭一回押運糧草，路上狀況頻出，多有疏漏，這才延誤了些時日。”
    言罷，他轉身麵向殿內眾人，廣袖輕輕一拂，身姿挺拔如鬆，邁著沉穩的步伐行至中庭，熟稔地朝殿內眾人環揖一圈，目光掃過每張熟悉的麵孔時，都含笑頷首，禮數周全：“諸位前輩別來無恙！一路上心中牽掛各位，總算是趕上了。”
    說到此處，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兩位麵生的男子身上，眼中不禁流露出幾分疑惑。單雄信見狀，大步上前，一把攬住林元正的肩膀，爽朗地大笑起來：“元正來得正是時候！今日藥師兄弟剛到江陵，我正愁沒人作陪……”
    話還未聽完，林元正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藥師兄弟” 這四個字如驚雷乍響，驚得他腦子瞬間發懵。這個意外的消息讓他喉頭一緊，單雄信後麵的話語是半句也聽不真切了。
    史書記載，李靖，字藥師，那可是以八百驍騎破蕭銑十州之地，夜襲襄城踏破突厥王庭，生擒頡利可汗的大唐軍神！
    往日裏，他常常在心中反複推演這位名將軍神奇襲江陵、雪夜平叛的經典戰例，無數次幻想若能將其招攬麾下，那該是何等幸事，卻從未想過這般縱橫天下、威名遠揚的人物，此刻竟近在咫尺。
    李靖微微頷首，目光若有所思地掠過林元正挺拔的身形。眼前比想象中更顯年輕的麵容上，透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年歲的沉穩。行禮時進退有度，應答間言辭從容不迫。隻是那雙清亮的眸子裏，隱隱藏著幾分難以名狀的熾熱與驚異……
    林元正恍然回神，喉間不自覺地滾過吞咽的聲響，旋即抱拳，恭恭敬敬地躬身，說道：“久仰藥師伯父威名！今日得見真容，晚輩三生有幸！”
    話音未落，單雄信已大笑著拽住他的手腕，半拖半拉地往殿中另一人身前走去：“別急著敘舊！這邊還有位兄弟介紹與你相識。”
    林元正心裏有些抗拒，滿心想著與這位大唐軍神好好攀談，處好關係，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被拽著往前走，隻能報以無奈的苦笑。他餘光瞥見李靖立在原地，眼神中似有幾分了然的笑意。
    而秦瓊不知何時已悄然走到李靖身旁，微微壓低聲音與他說著什麽，偶爾抬眼望向這邊，目光裏帶著幾分促狹的調侃。
    “這是徐懋功，我瓦崗寨的生死兄弟！” 單雄信一隻手大力地攬著徐懋功的肩膀，豪邁地大笑，“水戰陸戰無所不能，當年我們劫糧草、破隋軍、退王世充，可全靠他運籌帷幄……”
    林元正喉間猛地發緊，指尖幾乎下意識地掐進掌心。眼前這位字懋功，正是徐世績，分明是輔佐李世民平定竇建德、在虎牢關奇襲三千破十萬的傳奇人物！更是獻奇策滅輔公祏、跨海征高句麗的大唐柱石！
    往日隻在史書上讀到的那些赫赫戰功，此刻主人公竟活生生地立在眼前，驚得他幾乎忘了如何行禮，連聲音都染上了幾分難以抑製的顫意：“久仰徐前輩大名，當年虎牢關那一戰，實在叫晚輩欽佩不已！”
    徐世績聞言微微一怔，清朗的笑聲如碎玉般在殿內散開，他抬手虛扶林元正躬身的肩膀：“元正兄弟折煞我了！論年紀，我不過長你幾歲，論見識，在場諸位的戰績更是叫人欽佩，這聲前輩實在受之有愧！”
    單雄信爽朗大笑，重重地拍了拍林元正的肩頭：“懋功說得在理！咱們之間可不興這套虛禮。懋功也隻比你年長幾歲，平日裏卻最是隨性，你隻管喚他兄長便是。”
    林元正深吸一口氣，再次抱拳行禮，態度誠懇：“懋功兄長，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徐世績雙手虛托住林元正的手臂，目光中目含深意地打量著林元正：“元正兄弟太過謙遜，林家煉製的軍械頗為奇妙，實在令我大開眼界，改日還需向你多多討教才是。”
    說話間，程咬金早咧著大嘴撥開人群，手掌如重錘般重重拍在林元正肩頭，震得他險些踉蹌：“懋功你莫要一人霸著元正，我還想與他好好切磋一番，近來我又琢磨出幾招可破你身法……”
    話音未落，裴行儼已搶上前來，攥住林元正手腕的力道透著幾分急切：“你們切磋稍後再談，元正兄弟，我父親他身體如何了，是否真的痊愈如初？可還有哪裏不適？”
    林元正被程咬金拽得趔趄，手臂又被裴行儼急切地攥住，一時間左支右絀，額角沁出細密的薄汗。
    好在裴行儼眼尖，敏銳地察覺他的窘迫，順勢攬住他肩膀往旁帶開：“諸位莫急！我還有要事請教元正兄弟！”
    他半是解圍半是催促地將人拽到一旁，急聲道：“元正，此前家書隻說父親回歸途中染疾，後在林家醫治修養，已然痊愈，此事可為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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