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儼的聲音也絲毫沒有掩飾，此話一出，殿內不少人都已聽到，原本喧鬧的交談聲瞬間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轉頭，目光如灼灼火焰般投向這邊，連空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幾分。
    林元正抬手，輕輕拍了拍裴行儼的肩膀，神色溫和地說道：“你無需擔憂，裴公身體確實已經痊愈。你即便信不過我的醫術，可也別小覷了孫神醫，有他親自出手醫治，還能有什麽閃失？出行前，裴公特意囑托我給你帶句話，說等你回去，父子倆要好好切磋一番騎射功夫。”
    裴行儼緊繃的肩頭瞬間鬆弛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此刻總算穩穩落回了實處。
    林元正見狀，眼底浮起一抹笑意，繼而接著說道：“裴公骨子裏滿是沙場的熱血豪情，哪裏閑得住？我索性撥了三百林家家生子，任由他編排陣法、操練武藝。也算是讓他不至於太過無趣。”
    林元正的話音雖不高，卻也字字清晰，回蕩在殿內。眾人緊繃的神情瞬間舒緩，尤其是曾在裴仁基麾下並肩作戰的秦瓊與羅士信，二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眼底難掩如釋重負的神色。
    秦瓊長舒一口氣，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裴行儼的肩膀，語氣中滿是欣慰：“如此便好，老將軍身子硬朗，咱們這心裏的大石頭也算落地了！”
    話音剛落，殿內原本緊繃的氣氛瞬間如輕煙般消散。仿佛方才的緊張從未存在過，眾人的談笑漸漸響起，殿內重新恢複了熱鬧。
    唯獨李靖，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落在身旁。此時，劉長宏正對劉武軒低聲訓斥，言辭間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嚴厲。可實際上，李靖的思緒早已飄遠。
    他凝視著林元正被眾人簇擁的身影，回想起今日的所見所聞，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思量，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胡須，心中對於林元正的好奇愈發濃烈。
    不多時，簷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幾個身著粗布短打的仆役，端著陶盤匆匆而入。眨眼間，案上便擺滿了家常菜肴，熱氣騰騰的羊肉羹，那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剛出鍋的蒸餅，散發著麥香，炙羊肉滋滋冒油，香氣四溢，野菜湯清爽可口，醃肉片鹹香入味，旁邊還擺放著粗陶酒壇。雖無珍饈玉饌，但這質樸的飯菜香氣，卻讓人倍感親切。
    單雄信大手一揮，扯著嗓子，大咧咧地招呼眾人：“都別傻杵著了！快坐快坐！那清茶雖妙，喝多了也頂不住餓！瞧瞧這些熱乎飯菜，再不動筷子可都要涼透了！”
    劉長宏抬手，整了整衣袍，聲音朗朗地說道：“今日既為接風，也是慶賀諸位沙場建功！在場皆是過命的兄弟，無須拘束，酒管夠、菜管飽，有什麽話都敞開了說！” 說罷，便催促著眾人落座。
    單雄信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韓世諤的胳膊，就往主位拽，聲若洪鍾般說道：“今日便以年歲論，在場便是世諤兄長最為年長，倘若不坐這首座，這酒可就喝不痛快了！”
    程咬金早樂顛顛地從旁助攻，粗壯的胳膊環住韓世諤的腰往上抬。秦瓊也快步上前搭把手，一手穩穩扶住韓世諤的手肘，三人連拉帶拽，轉眼間就將他穩穩按在了首座。
    韓世諤漲紅著臉，連連擺手推辭，奈何眾人的熱情如洶湧潮水般，推搡間根本容不得他拒絕，隻能無奈作罷。
    眼見眾人紛紛落座，韓世諤不再推辭，率先端起陶碗，目光如炬，掃過滿堂豪傑，聲音洪亮地說道：“來！諸位，先敬這場酣暢淋漓的勝仗！”
    林元正與劉武軒因年歲最小，便自覺坐在末位。待韓世諤舉杯邀飲，二人對視一眼，趕忙跟著端起酒碗，微微欠身，隨眾人一同高舉酒碗。清脆的碰杯聲在殿內此起彼伏，將滿堂的熱鬧氣氛又推高了幾分。
    林元正端著酒碗輕抿一口，舌尖頓時泛起微辣的灼燒感。抬眼環顧席間，單雄信、韓世諤，程咬金正敞著衣襟大口灌酒，粗豪笑聲震得廊下銅鈴叮當作響。
    他指尖摩挲著酒碗邊緣精美的雲雷紋，忽覺眼前場景說不出的怪誕，這雕梁畫棟的千年章華殿，怕是有史以來頭一回被當作瓦崗寨的聚義廳，以這般灑脫不羈的方式宴飲賓客。
    “家主，這酒咋那麽嗆人！” 劉武軒被烈酒辣得直咧嘴，臉頰瞬間漲得通紅，眼眶也泛起淚花，慌忙放下陶碗，止不住地咳嗽。
    喚回有些愣神的林元正，見此有些忍俊不禁，輕輕拍著他劇烈起伏的後背，附在他耳邊，低聲調侃：“逞什麽強？這可是林家酒坊最烈的燒刀子，咱們年紀小，輕抿一口就行了，你倒好，仰頭就是一整碗！”
    說著，林元正也不忍見他嗆得滿臉通紅的狼狽模樣，隨手拿起筷子，往他碗裏夾了塊燉得軟爛的羊肉，溫聲說道：“快吃口肉壓一壓。”
    羅士信坐在林元正身邊，見劉武軒被烈酒嗆得滿臉通紅、咳嗽不止，林元正手忙腳亂地往他碗裏夾菜，不由得放聲大笑：“瞧你倆這生澀模樣，平日裏怕真是滴酒未沾過！”
    他重重地拍了拍林元正的肩膀，又指著劉武軒泛紅的臉，感慨道：“想我十四歲投軍那年，恰逢寒冬臘月，軍中兄弟們擠在營帳裏分一壺濁酒暖身，那滋味至今難忘。不過話說回來，林家這酒確實夠烈，不過多喝上幾口也便頓覺暢快！”
    林元正望著終於緩過勁兒來的劉武軒，暗暗輕呼了一口氣，轉頭端起酒碗，目光看向羅士信：“聽羅兄這番話，足見軍中歲月不易。這碗酒，敬你這份年少從戎的豪情！”
    說罷，他仰頭飲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如火線般灼燒著喉嚨，滾燙的暖意順著胸腔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元正被嗆得微微眯起眼，心中暗自苦笑，早該叮囑酒坊，莫要釀製如此烈的酒水了。這烈酒下肚，饒是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多時，酒勁上頭，林元正眼神開始有些迷離，目光掃過殿內眾人。秦瓊、單雄信、程咬金、裴行儼、韓世諤、羅士信，這些本該在不同陣營逐鹿天下的豪傑，如今卻因自己的出現齊聚於此。
    更不必提李靖與徐世績這兩位堪稱李唐定海神針的人物。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隻穿越而來的撲棱蛾子，早已在不經意間，將原先的曆史軌跡攪得麵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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