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沒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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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壁城,中軍營帳內,燭火仿佛也被這股銳氣點燃,跳動得愈發有力,將兩人的身影投在帳壁上,隨著話語起落微微晃動。
    “介休城地勢險要,劉武周在此經營許久,怕是有些不好攻伐。”
    杜如晦沉聲分析,語氣裏卻沒半分畏懼艱難,“但隻要糧草跟上,我軍拖得起,耗也能耗得他內部生變。”
    李世民指尖在輿圖邊緣敲了敲,嘴角噙著一絲冷冽的笑意:“拖是一法,強攻也是一法。等雪停了,讓劉武周瞧瞧,我唐軍的銳氣,可不是那麽輕易便能打敗的。”
    說到此處,李世民指尖在輿圖上懸了片刻,終是輕輕落下,語氣裏帶著幾分琢磨不透的意味:“說起來,介休城如今的境況,倒讓人有些拿不準。”
    杜如晦見他神色異樣,追問:“殿下可是得了介休的消息?”
    “嗯,斥候回報,昨夜介休城換了旗幟,想來已落入白甲軍之手。”
    李世民抬眼,燭火映得他眉峰微蹙,“隻是這白甲軍……究竟是敵是友,至今沒個準話。他們既非劉武周的勢力,也從未與我軍有過往來,突然占了那介休城,實在讓人猜不透底細。”
    帳內的空氣頓時沉了沉。杜如晦撚著胡須沉吟:“這白甲軍此前從未聽聞,而今天下勢力繁雜,但若論能養出這般精銳、敢驟然奪城的,莫非是竇建德那邊的人馬?”
    李世民眉峰微挑,指尖在輿圖上竇建德的勢力範圍劃了半圈:“竇建德近年在河北聲勢日盛,倒是有這個底氣。隻是他向來與劉武周井水不犯河水,突然派白甲軍占了介休,圖什麽?”
    “他如今的勢力範圍北至幽州,南達黃河,戰略重心一直放在鞏固自身在河北的統治,介休城於他而言,看似並非關鍵之地。可若他真有染指河東之意,介休城便是一顆重要的棋子,既能牽製劉武周,又能對我軍形成一定威脅。”
    “或許是想坐收漁利。”杜如晦順著思路道,“我軍與劉武周膠著於此,他若趁機拿下介休,既可扼住我軍西進之路,又能牽製劉武周,倒是筆劃算的買賣。”
    李世民卻輕輕搖頭,眼底疑雲更重:“竇建德行事素來穩當,這般不打招呼便插手河東,倒不像他的風格,況且昨日也不可能救我軍於危急之中,這白甲軍,怕是沒那麽簡單。”
    燭火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帳內的凝重又添了幾分。這憑空冒出的白甲軍,不僅攪亂了對河東局勢的部署,更讓原本清晰的敵我態勢,蒙上了一層迷霧。
    …………………
    …………………
    而此時的介休城中,原官府衙署的大堂內燭火通明,一身玄色勁裝的劉長宏正端坐於首座,手裏捏著份軍報沉吟不語。
    他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軍報邊緣,眉宇間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無奈。
    這軍報正是林元正派人傳來的,信中言明他們在張壁古堡內發現了一座荒廢的前朝軍營,本想入內探查一番,卻又怕耽誤了明日大軍集結的時辰,故而先送信回來請示。
    堂內燭火隨風搖曳晃動,將他臉上的神色映得愈發清晰。階下的親衛們都瞧出了門道,這前朝軍營或許藏著機緣,可大軍集結是早就定好的要緊事,確實兩難。
    劉長宏卻是微微搖頭,沉聲道:“讓他們去探查清楚便是了,張壁古堡那處向來詭秘,前朝軍營若真有蹊蹺,摸清底細總比蒙在鼓裏好。”
    “說來這張壁古堡來曆不小,傳聞是北齊名將斛律光父子曾駐守之地。”劉長宏說著,語氣裏添了幾分鄭重,“那斛律光是出了名的善築營壘,他留下的軍營,怕是沒那麽簡單。”
    階下有副將接話:“既是名將舊地,說不定藏著糧草軍械,若是能尋得些……”
    劉長宏擺了擺手打斷他:“先莫要想這些,斛律光八十多年前在此屯兵,這麽多年過去,什麽糧草軍械早該朽壞了。他當年選中這古堡,看重的定是地勢。讓家主他們仔細探查,營壘的布局、與古堡的呼應,這些摸透了,也能長些見識。”
    說著,他抬眼環顧階下,緩聲道:“傳我令,再調五百輕騎過去,歸林元正統領,也好讓他們早些完事回來。”
    階下眾人聞言一凜,有人當即拱手:“屬下這就去傳令!”
    劉長宏微微頷首,目光重落回案上的另一份軍報之上,方才眉宇間的幾分猶豫一掃而空,神色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接下來,我等議一議介休城內的暗湧之勢。”他抬手將軍報推到案邊,聲音沉穩有力,“我軍剛占此城,劉武周的殘部雖降,可暗地裏態度卻是未明,李世民的大軍又將隨時來襲,這三方角力的局麵,容不得半分差錯。”
    “將軍,不如我們趁此機會,將劉武周、苑君璋、楊伏念、張萬歲這幾人一舉殺盡?”
    階下有人按捺不住,往前半步拱手說道,語氣裏帶著幾分急切,“他們在城內軍中恐怕還有些暗中的殘餘勢力,留著始終是隱患。”
    劉長宏指尖在案上輕輕敲著,沒有立刻應聲。燭火映著他銳利的眼神,這提議聽似利落,卻藏著不小的風險,宋金剛如今已是靠著藥物吊著最後一口氣,其餘幾人雖被軟禁,身邊卻仍有家眷及其忠心舊部暗中聯絡。
    真要動起手來,城內可還有將近五萬俘虜,難保不會激起反撲,反倒讓城內局勢徹底失控。
    他沉默片刻,抬眼看向階下:“急不得,這些人乃是燙手山芋,卻也可能是牽製各方的棋子,暫先穩住他們,等摸清唐軍的動向再說。”
    “況且明日尉遲敬德便要率軍北征突厥,此時動手未免徒增變故。等他領兵離城後,局勢明朗些,再行決議也不遲。”
    劉長宏指尖在案上敲了兩下,語氣沉穩如磐,繼而說道:“此人勇猛且心思縝密,若在他離城前提早發難,難保他不會臨時變卦,擱置北征之事先平內亂,到那時,我們麵對的局勢可將有些麻煩了。”
    階下諸人聞言都斂了聲,先前那點急切被這席話壓了下去,燭火映著劉長宏緊繃的下頜線,誰都明白,他這是在等一個最穩妥的時機,哪怕多等些時日,也絕不肯冒半分險。
    也正在這時,大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道稟報聲打破了堂內的沉靜:“啟稟將軍,斥候有緊急軍報傳到!”
    劉長宏眉頭微挑,與階下眾人交換了個眼神,深夜傳報,多半不是尋常消息。他揚聲道:“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一名身披寒霜的斥候已掀簾而入,單膝跪地,雙手捧上一筒竹簡,聲音因疾行而帶著喘息:“將軍,唐軍動向有變!”
    劉長宏幾步上前,抬手接過那卷竹筒,指尖剛觸到竹片,便覺一股寒氣順著掌心往上竄,是外頭風雪帶來的濕冷,混著斥候身上的汗氣,透著幾分迫人的急意。
    他反手將竹筒在案上磕了磕,利落解開繩結,展開竹簡時,目光掃過幾行字,原本銳利的眼神驟然一凝,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堂內的燭火恰在此時“劈啪”響了一聲,映得他臉上的神色忽明忽暗。
    階下眾人瞧著他捏緊竹簡的指節泛白,連呼吸都跟著放輕了,那竹簡上的字,定然藏著讓劉長宏都心頭一震的消息,唐軍那邊,到底出了什麽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