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正俯身側耳細聽，果然聽見刀背敲擊時，傳來不同於實心石頭的沉悶回響。他直起身道：“確實如此。先把石碑周遭清理幹淨，再想法子翻轉過來瞧瞧。另外，仔細找找這石碑的下半截和底座，想必就在附近。”
    “得嘞，家主你安心等著便是。” 劉武軒爽快應著，笑著說道：“反正阿耶說了，讓咱們不必太過著急，好好將這古堡探查仔細，看這情形，今日是不用趕時間回介休城集結了。”
    說罷，他轉頭衝周圍的士兵吆喝：“都搭把手！先把碑周圍的凍土清開，注意著點，別碰壞了石茬！” 眾人轟然應諾，鋤頭與石塊碰撞的脆響頓時在廢窯裏此起彼伏地傳開……
    日頭緩緩升起，金色的光透過廢窯的破口斜斜切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被照亮的浮塵在光柱裏飛舞。廢窯坍塌的石梁橫在角落，裹著冰渣的廢土被一鏟鏟挪開，斷裂石碑的周遭也漸漸清理了出來。
    劉武軒也顧不上手上的泥灰，抓起灶上剛溫好的半塊蒸餅就往嘴裏塞，他囫圇嚼了兩口，含糊道：“這餅子夠實在，比行軍時啃那幹硬的胡餅強多了。”
    餅渣掉在衣襟上，他抬手一抹，轉頭對著林元正說道：“家主，這廢窯坍塌的部分大致清理完了，石梁碎石歸置到了角落，凍土清出半人高的堆，斷碑周遭也露得幹淨，連碑底的基石都尋摸了出來。”
    林元正將蒸餅慢慢掰著吃，聞言輕輕頷首，目光卻沒離開石碑，晨光淌過來，在碑身斷裂處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等兄弟們都吃飽了，我們便進去看看，這廢窯給我的感覺總有些說不出的奇異。”
    林元正緊接著，開口決議道：“不過既來了，總得探個明白，讓弟兄們進去後緊跟著別走散，留意腳下的痕跡。”
    “放心吧家主。” 劉武軒咧嘴一笑，轉身衝灶邊吆喝，“都快些吃！吃完了隨家主探路去，說不定能摸出些寶貝來！”
    吃著蒸餅的輕騎們聞言都笑起來，餅渣隨著笑聲簌簌往下掉。有人舉著啃了一半的蒸餅晃了晃，油星子沾在指尖也不在意：“軒小哥放心，就等你一聲令下！依我看啊，裏頭說不定真能摸出幾錠元寶，夠弟兄們進城後找家館子，點兩壺好酒、切二斤醬肉喝兩盅的！”
    這話剛落，旁邊一個正往嘴裏塞蒸餅的小兵就含糊著接話：“元寶哪有那麽好找？要我說，裏頭應當是軍餉！當年這古堡屯兵，指不定藏著滿滿當當的大錢，一串一串的，掛在暗格裏能晃瞎眼！”
    “你可拉倒吧！” 另一個靠在石壁上啃餅的輕騎笑著反駁，“屯兵的地兒，藏軍餉哪用得著這麽費勁？依我看，說不定是神兵寶器！比如鑲了寶珠的硬弓、鑲慢寶石的彎刀，拿出去都能當寶貝！”
    劉武軒聽得有趣，呦嗬著回了句： “真出息，淨想這些沒用的！” ，轉頭隻見林元正已將手中剩下的半塊蒸餅塞進嘴裏，三兩口咽了下去，隨即起身拍了拍衣襟，徑直走向那清理妥當豎立起來的石碑。
    他蹲在碑前，指尖又一次撫過斷裂處的石茬，目光掃過那些被小心擦拭過的刻痕。石碑上的文字雖有缺失，卻也能辨明大致意思，說的正是此堡建於天平二年，由時任第二領民酋長斛律金監造，兼具屯兵、儲糧之能，堡內暗道連通周邊數處關隘，以備不時之需。
    他轉到石碑背後，用刀柄輕輕敲擊，碑身中間果然又傳來 “咚咚” 的空鼓聲。指尖摩挲著斑駁的碑背，忽然觸到一片不規整的凹痕，邊緣陳舊得泛著與碑身一體的青黑色，顯然是多年前留下的老痕跡。
    “這凹痕倒是有些年頭了。” 林元正心中一動，指尖在凹痕裏轉了一圈，能摸到深淺不一的鑿印，自語道：“看來這其中還真藏有玄機。”
    “家主，你說什麽玄機？” 劉武軒不知何時已湊了過來，脖子伸得老長，眼睛瞪得溜圓：“莫不是說這石碑裏真是空的？真藏有什麽要緊寶貝不成？”
    林元正微微一怔，隨即輕笑道：“想來正是如此，隻不過這石碑瞧著像是整塊巨石鑿成的，竟能藏住這樣的玄機，倒真是讓人意外。”
    “家主，你說會不會有什麽物件能嵌進這凹槽裏，好把這石碑打開？” 劉武軒盯著那片凹痕，眉頭擰成個疙瘩，指腹反複摩挲著凹痕邊緣的石茬，
    “你看這凹痕的形狀，方方正正的，邊角還帶著點弧度，倒像是專門為某樣東西留的位置，尺寸都卡得嚴絲合縫。”
    林元正俯身湊近，指尖順著凹痕的輪廓劃了一圈，這絕非自然形成的痕跡，定是人為打磨出來的。他略一思索，目光掃過不遠處堆積的廢土，又落回通道口幽深的黑暗裏：“我們眼下並沒有這樣的物件，想來要麽不是在那窯洞裏，要麽就是當年守堡之人帶走了。”
    這話出口時，他心裏已悄悄盤算起另一層，若真是被人帶走，那帶走物件的人為何沒徹底毀掉石碑？反倒留下這凹痕當作線索？難不成石碑裏的東西已被取走，或是故意留待後人來解？可又會是誰，能知曉這石碑的秘密？
    劉武軒沒察覺他的心思，隻咂了咂嘴，有些不甘心地用手敲了敲碑背，“若是被帶走了，那這石碑的玄機豈不是再也解不開了？咱們這兩日的功夫，不就白忙活了？”
    林元正卻不慌不忙，指尖在凹痕裏輕輕劃著：“未必，你看這凹痕邊緣的磨損，想來那物件也並不複雜。咱們先到窯洞裏仔細找找，若是真沒尋著，用泥塊照著這形狀捏一個試試也成。”
    劉武軒聞言眼睛一亮：“這法子可行！泥塊有的是，捏個模樣還不簡單？”
    他說著便站起身，心裏既期待能找到開啟石碑的物件，又隱隱擔心進入窯洞後會遇到危險，但探尋秘密的興奮還是占了上風。“我去看看兄弟們都吃飽了沒，催著他們吃快些，好一同進窯洞裏探路。”
    林元正轉頭望去，見不少人已經吃飽，正湊在火堆旁取暖，有的用樹枝撥弄著火星，有的則低聲說著話，臉上帶著幾分連夜忙碌的疲憊，連忙阻止道：“不用催了。讓兄弟們再緩口氣，稍後將火把都備好就行。”
    他心裏考慮得更多，這窯洞倘若真是連通暗道，藏嵌碑物件的地方未必顯眼，內裏情形還不知是何情形，還不如養精蓄銳，以便應付。
    他目光掃過周遭，又補充道，“再歇半個時辰，歇息好了再進窯洞，謹慎些留意腳下和石壁，說不定那物件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劉武軒停下腳步，聞聽此言，當即衝眾人喊道：“聽見沒？家主讓歇夠半個時辰，都把精氣神養足咯！趁這功夫，把火把再檢查一遍，油少的趕緊添滿，鏟子、彎刀都別落下，進了窯洞，腳底下的碎石子、石壁上的裂縫都得盯緊了，那物件指不定就塞在哪個犄角旮旯裏！”
    說著，他自己也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從懷裏摸出個水囊遞向林元正：“家主，你也歇會兒，昨夜你也一宿沒睡，眼下正好趁這功夫眯瞪片刻，進了窯洞還不知要耗到什麽時候呢。”
    林元正接過水囊，擰開喝了兩口，遞回給劉武軒：“無妨，我不困。昨夜你們也不讓我動手清理，淨讓我歇著，早就緩過來了。”
    他拍了拍身邊的石壁，目光落向那片凹痕：“倒是你們，又是鑿石又是搬土的，累了一整夜，趁這半個時辰好好歇歇，等會兒進窯洞才有力氣。”
    劉武軒接過水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哎，這點累算啥？我們都是輪著忙活，倒是家主你，心思都在這窯洞上，怕也是沒合眼吧？” 他說著往火堆裏添了根柴，“先烤烤火暖暖，等弟兄們歇息好了，咱們就有得忙了。”
    林元正微微頷首，伸手拂去膝頭沾的碎土，目光又不自覺飄向通道口，外頭暖陽當空，卻連半分也斜照不進窯內，裏頭的黑暗像被墨汁泡透了似的，濃得化不開，還隱約能聽見風從深處穿出來的 “嗚嗚” 聲，裹著股陳年的土腥味，順著洞口往外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