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畢，蕭明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常服，沒有乘坐馬車，隻身一人，徑直前往刑部大牢。他需要親自驗看那些刺客的屍體，尋找線索。
    刑部停屍房內，陰冷潮濕，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混合的氣味。
    幾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整齊地排列在木板上，正是昨日那幾名伏擊的刺客。
    蕭明仔細地掀開白布，逐一檢視。
    這些刺客身上除了致命傷口，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傷痕，顯然，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蕭明重點檢查了他們的牙齒、手指、耳朵以及身上可能隱藏紋身或特殊標記的部位，甚至連鞋底的泥土都不放過。
    就在蕭明凝神檢查之時，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哎呀，蕭國公親自來了？”
    刑部尚書錢坤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眼神卻在蕭明身上滴溜溜地轉。
    “國公爺，可是有什麽發現？陛下對此案可是極為震怒，下了死命令，我等刑部上下也是寢食難安呐。”
    蕭明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錢坤那看似熱情實則探究的眼神，隻是微微搖頭，語氣淡漠。
    “錢尚書費心了。不過，這些刺客身上處理得很幹淨，都是死士。除了兵刃和衣物，沒有留下任何能夠直接指向身份的信物或標記。”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看來，幕後之人行事極為謹慎。”
    錢坤聞言，那雙總是微微眯起的眼睛裏精光一閃，隨即又恢複了那副官場老油條的圓滑模樣，他拍了拍蕭明的胳膊，語氣帶著幾分過來人的勸慰。
    “哎，蕭大人，此事確實棘手。陛下龍顏大怒，三天期限…嘖，著實緊迫了些。不過也莫要太過焦躁，查案嘛，總得抽絲剝繭，急不得。”
    蕭明微微頷首，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錢尚書所言極是。隻是…這些刺客雖然身上幹淨，但行事手法、所用兵刃，乃至他們出現的時機…並非全無線索可循。蕭某心中，已隱有幾分猜測。”
    “哦？”錢坤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挑，那點驚訝迅速被謹慎取代。
    “蕭大人慧眼如炬，能有所得，那自是最好不過。隻是…蕭大人初入刑部，想必也清楚，咱們刑部辦案，不比可以直接麵呈聖聽、風聞奏事的大理寺。”
    “咱們這兒，講究的是鐵證如山，人證物證俱全。空有猜測，是定不了罪，也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兩人正說著，一名蕭府的長隨匆匆從外麵跑了進來，神色有些古怪，在蕭明耳邊低語了幾句。
    “知道了。”蕭明眉頭微動，朝錢坤拱了拱手，“錢尚書，府中似有急事，蕭某先行告退。”
    錢坤也樂得他不在此處攪和，連忙擺手：“國公爺請便，請便。”
    蕭明走出陰冷的停屍房，繞過幾條回廊，便看見一名穿著淡雅宮裝的婢女正垂手立在偏廳之外，神態恭謹。
    那婢女見蕭明出來，屈膝行禮：“奴婢見過蕭大人。三公主殿下聽聞國公爺在此，特遣奴婢來請，殿下正在後園的澄心亭等候。”
    三公主趙雲姝？
    蕭明心中略感意外，昨日冊封宴上那突如其來的賜婚提議還曆曆在目，此刻她竟會主動派人來尋自己？
    他麵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有勞姑姑帶路。”
    跟著那婢女穿過幾重月洞門，來到一處臨水的涼亭。亭子建得雅致，四周綠樹掩映，倒是個清靜說話的地方。
    亭內，一抹淺紫色的身影背對著入口，正憑欄眺望湖麵。聽見腳步聲，她緩緩轉過身來。正是三公主趙雲姝。
    今日的趙雲姝未著華服，一身素雅宮裝更襯得她清麗脫俗，隻是眉宇間似乎籠著一縷淡淡的愁緒。
    見到蕭明，她臉上綻開一抹溫婉的笑容，卻又帶著幾分刻意的明媚。
    “蕭大人。”趙雲姝輕輕頷首，示意婢女呈上一個精致的錦盒，“昨日未來得及恭賀蕭家沉冤昭雪，蕭大人承襲國公爵位，重振蕭家門楣。小小賀禮，不成敬意，還望蕭大人不要嫌棄。”
    蕭明接過錦盒，連忙躬身行禮，態度恭敬卻也疏離。
    “公主殿下厚愛，蕭明愧不敢當。昨日府中突遭變故，驚擾了聖駕，實乃蕭明之罪，豈敢勞煩公主殿下掛懷。”
    “昨日冊封大典，聽聞盛況空前，可惜母後鳳體違和，雲姝需在宮中侍疾，未能親至觀禮，實在遺憾。”趙雲姝輕歎一聲，語氣帶著幾分真切的惋惜。
    蕭明淡淡一笑，語氣平和：“些許繁文縟節罷了，不值公主殿下如此。隻要陛下恩典，蕭家得以昭雪，便是最大的幸事。”
    兩人閑談了幾句，氣氛尚算融洽。
    趙雲姝目光流轉，似是不經意地開口。
    “說起來…昨日父皇在宴上，曾提及…欲將雲姝許配於蕭大人…”她聲音漸低，白皙的臉頰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紅暈，目光卻緊緊鎖住蕭明的臉，帶著一絲緊張和期盼。
    蕭明心中一凜，麵上卻瞬間露出誠惶誠恐之色，幾乎是立刻躬身下去，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和一絲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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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陛下天恩浩蕩，臣感激涕零，沒齒難忘！”
    “隻是…臣如今蕭家初立，根基未穩，仇怨未了，前路尚有諸多艱難險阻。”
    “大丈夫當先立業，後成家！臣實在不敢耽誤公主殿下金枝玉葉之身，更不敢在此時分心家室之事！還望公主殿下明鑒，體諒臣一片赤誠之心！”
    趙雲姝臉上的那一抹紅暈瞬間褪去，眼底深處有什麽東西黯淡了下去。
    她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又強自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略顯蒼白的笑容，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和勉強維持的體麵。
    “原是如此…蕭大人果然胸懷天下，誌向遠大，是雲姝…是雲姝淺薄了。”
    看著趙雲姝這副模樣，蕭明心中莫名地泛起一絲不是滋味。
    這位公主，或許對他並非全無情意，甚至可能是真心傾慕。
    但他很清楚，此刻的他，絕不能沾染皇室姻親，那隻會將自己置於更危險的境地。
    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安慰的話，卻又覺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虛偽。
    最終，隻是沉默。
    趙雲姝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平複了心緒，重新恢複了那份皇家公主的端莊與矜持。
    “蕭大人既有要務在身，雲姝便不叨擾了。”
    “公主殿下慢走。”
    蕭明欠身相送，看著那抹淺紫色的身影帶著幾分落寞，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消失在花園小徑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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