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卜虎想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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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皇宮的偏殿裏,鎏金獸首爐正燃著北地來的柏子香,煙氣順著梁枋纏上懸著的青銅燈,把殿內照得昏昏沉沉。
    卜虎坐在鋪著金絲絲綢的木床,指節敲著案上的輿圖……那地圖邊角已被磨得起毛,長安的位置被朱砂塗了又塗,像塊凝著血的疤。
    可見卜虎對於長安城,內心是十分的渴望。
    他麵前站著五個漢子,皆是短打束腰,腰間懸著橫刀,靴底還沾著城外演武場的黃土。
    打頭的趙春城生得白麵長身,若不是左臂那道從鎖骨劃到肘彎的刀疤,倒像個書院裏的先生,他身旁的李剛多則截然相反,滿臉橫肉,右手缺了截小指,是當年在戰場上,陷入沒有糧的困境,為了活下去,把自己的小指砍了,直接吃了充饑。
    再往後是攣鞮龜,北蠻攣鞮部人,天生一雙三角眼,顴骨上還留著部落的刺青,這個部族是宋部統一西五部後,生存在宋部統治下的小部族。
    這種小部族基本上是屬於附屬部族,誰強就跟隨,而攣鞮部族則一共加起來也就二百戶人……
    當然攣鞮現在是個小部族,但曾經是統一北蠻地區的皇族,隻不過衰落後,很多人投靠到其餘部族後改姓……最後隻有這麽一小股人,沒有在改姓。
    蘭先來自蘭部,個子最矮,卻總愛梗著脖子,據說能徒手擰斷戰馬的韁繩。
    最後那個卜豪,是卜族之人,左肩比右肩低些,是早年征戰的時候,被狼牙棒砸過的舊傷。
    這五人便是卜虎麾下最核心的“臣子”。
    論出身,趙春城與李剛多原是豫州的佃戶和賣身的農奴,後來天下亂起來後,就參軍,投靠了李宋帝國,憑著砍人頭攢軍功爬到如今的位置……他們雖是中原人,卻因非士族出身,在朝堂上始終被排擠,反倒與北蠻武士擰成了一股繩。
    而攣鞮龜三人本就是蠻部子弟,打小就在北蠻土地舞刀弄槍的,骨子裏瞧不上那些穿寬袍大袖的士族。
    殿內的香忽然被穿堂風卷得歪了歪,李剛多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口“方才過宣政殿,見著崔家那老東西領著一群士子往裏頭走,一個個搖著扇子,倒像是來踏青的。”
    趙春城皺眉扯了他一把,卻也低聲道“前日查糧草,崔府賬上的田畝比去年多了三百頃,問起時隻說是‘族人新置’,鬼知道是從哪個農戶手裏搶的。”
    卜虎眼皮抬了抬,沒接話。
    他太清楚這夥人與士族的怨懟了。
    士族罵武人是“茹毛飲血的蠻羔子”,連一些簡單的字都認不全,武人罵士族是“吸民脂的蛀蟲”,占著萬畝良田卻讓百姓餓肚子,去年每年城外凍死的流民,半數都是被士族逼得賣了地的農戶。
    這兩撥人,就像擱在一個鍋裏的冰與火,早晚要炸。
    “開春後,就先把峽州奪回來。”卜虎忽然開口,聲音像磨過的鐵。
    “力羯朱宏此時正在長安城裏,進行鐵血統治,穩定局麵,咱們提兵過去,正好摘了這熟果子。”
    五人臉上都露出些興奮,段豪忍不住道“主公早該如此!”
    “那個蠻子在長安城裏殺齊萬敵的全部子嗣,而且屠戮,齊萬敵的親信們,如今關中那裏亂得像豬圈,咱們的鐵騎一到,保管……”
    “但在這之前,得先做件事。”卜虎抬手打斷他,指節在案上重重一叩,“改革。”
    “改革?”攣鞮龜的三角眼眯了眯,隨後看著卜虎詢問道“主公要改什麽?”
    卜虎起身走到殿角的流民圖前……那是軍曹畫的,用不同顏色標著洛陽周邊流民的分布,紅得刺眼的地方,是餓殍堆得最多的村落。
    “段豪在東邊搞新政時,底下人遞過信來,我瞧著有些意思。”
    他指尖劃過圖上最紅的一片“你等瞧瞧,這些流民,不是死了,就是賣身為奴,為什麽?”
    “因為士族把田都占了。”
    “咱們治下的良田,七成在那幾家大士族的手裏,他們家裏的奴仆比咱們的洛陽宮的禁軍還多,可城外的流民卻隻能啃樹皮。”
    李剛多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去年我回鄉,見著鄰村的王二,當年跟我一起投軍的兄弟,就因為沒地種,把閨女賣了換糧,自己凍斃在破廟裏……那些士族糧倉裏的粟米都快發黴了!”
    “所以要均田。”卜虎的聲音陡然提高,震得燈盞晃了晃“重新丈量田畝,士族按品級留田,多出來的,全部分給流民。”
    “明年秋收,讓那些現在還在啃樹皮的人,都能摸著自家地裏長的麥子。”
    他轉身看向五人,眼裏燃著野火似的光“民有了田,就不用咱們天天想著賑濟,他們活下來,就能給咱們當兵、納糧。”
    “到時候,別說關中,就是整個天下,咱們也能踏平!”
    殿內忽然靜了,隻有柏子香在空氣裏簌簌燃燒。
    趙春城和李剛多,可以說是最恨士族的人了,他倆認為,當初的苦日子就是士族們造成的。
    趙春城咧了咧嘴,露出泛黃的牙齒……我娘就是餓死在北上的路上,若當年有田,何至於此?
    李剛多想起王二凍僵的臉,喉結滾了滾,沒說話。
    蘭先忽然哼了一聲“士族肯答應?那些老東西怕是寧願把田燒了,也不會分出來。”
    “他們不答應,就強推。”卜虎走到胡床邊坐下,重新拿起案上的橫刀,用拇指蹭著刀刃“這天下,早該讓那些肯刨土、肯揮刀的人說了算。”
    刀光映在他眼裏,像極了年輕時在草原上,望著篝火映紅的天空……那時他就信,隻要敢搶、敢拚,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隻是那時他想要的是牛羊,如今,他想要的是整個天下。
    殿外的風更緊了,吹得窗欞嗚嗚作響,像極了城外流民的哭嚎。
    而殿內,五雙眼睛裏漸漸燃起和卜虎一樣的火,隻是那火裏,除了對天下的渴望,還有幾分對士族的怨毒……這場改革,與其說是均田,不如說是一場早已埋下的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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