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餐風宿露欽差緝私 休養生息瓦剌勃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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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薩木爾一次次地催促他起兵時,馬哈木推脫不過了,問她:“知道鬼力赤有多少人?”
    薩木爾幹脆地回答:“聽說是六萬人。” “我的公主殿下,以我部三萬人對他的六萬人,我們連自己也賠進去?太平和把禿孛羅願意出兵為你父汗報仇?”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薩木爾瞠目結舌。冷靜下來,也就認可了馬哈木的剖析,企盼著部族早一天強大起來。 出兵複仇的火焰雖暫時熄滅,但她仇恨的種子卻永遠地播下了,她恨鬼力赤,恨大明,鬼力赤殺了她的父汗,而大明卻永久地奪走了黃金家族的江山。她有時又天真地幻想,自己若是一個男兒,哪怕是匹馬單槍,借著黃金家族的聲威,也會打下一個如祖先一樣大的江山來,可自己不是,唯一的希望就是哥哥了。他一定能得到先祖成吉思汗的庇佑,在祖先興起的斡難河或捕魚兒海崛起,帶一支無比強大的人馬殺回和林重新奪取汗位。
    此後,瓦剌與韃靼因部族和草場的糾紛開始了長達數年的仇殺,馬哈木沒有足夠的力量東去,鬼力赤卻每每西來,雖然占不到便宜,但仇殺的規模卻越來越大,有好幾次薩木爾都想披掛上陣,和馬哈木一起迎擊韃靼。在對韃靼的不斷阻擊和後來的偷襲中,馬哈木部日益強大起來。薩木爾聽說哥哥繞過瓦剌去了撒馬爾罕,很傷心,再後來就是聽說他千辛萬苦又回到和林,終於在阿魯台、馬兒哈咱的支持下殺了鬼力赤,當了可汗,她興奮得 一夜沒睡,吵嚷著要回和林見哥哥,朝拜新可汗。
    剛剛圍獵回來的馬哈木無奈而又深情地注視著她:秋果一樣鮮嫩細膩的臉龐,桃花般鮮豔的嘴唇,潔白如雪的錦緞長袍,綴滿各色寶石的胸飾,一個二十歲出頭青春少婦的迷人風采盡顯無遺。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做了大明敕封的王爺,雖然又添了兩個夫人,但誰也取代不了薩木爾在他心中的位置,這不僅源於她的黃金家族,更因為薩木爾的處事,府中的事物料理得井井有條,與太平、把禿孛羅家眷的關係也處理的得體細致,贏得了內外的一片讚譽聲。 本雅失裏即任可汗,馬哈木並沒有去朝拜,但礙於他和薩木爾的兄妹關係,由韃靼挑起的與瓦剌的爭鬥較過去少了許多,沒了戰事,再加上連續幾年的風調雨順,瓦剌全境所 有的草場和高山牧場芳草艾艾中,便是各色相間的慢慢向前蠕動的愜意的牛羊。
    “你都替我安排好了,還用我考慮?”馬哈木與薩木爾並轡而行,也在調侃著,顯然, 他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兩個貴族家的女人也就是更年輕一點罷了, 和薩木爾比,論長相、論處事、論為人,沒有哪一點能趕上她,且妒忌心還挺盛。
    薩木爾的注意力早轉移到湧動的人流中,而後,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後的孩子,卻見脫歡舉了一下馬鞭,那匹烏黑的駿馬揚起四蹄,“嗖”地越過二人朝前奔去。馬哈木哈哈大笑著算是肯定,薩木爾嗔怨道:“還笑呢,野的沒邊,我是管不了了,兒子該交老子去管了。”
    薩木爾對馬哈木接受大明冊封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不予承認,本一句“王子該交王爺管”的話,她也繞過“王子、王爺”那兩個字。別人稱馬哈木為王爺,她隻說夫婿或頭領, 馬哈木知她還轉不過彎來,也不介意,笑道:“我管嘛,就怕你更受不了。他想上天,我幫他插翅;他想入地,我幫他掘穴。他要是沒有這上天入地的本事,就是承襲了王位,不, 頭領之位,部眾焉能服氣!”
    近十年的生活,薩木爾對丈夫是越來越佩服了。他不僅擁有一流的騎術和武藝,年紀輕輕而智謀超群,和韃靼部的對壘也總是屢操勝券,戰功赫赫,擴充了自己的部族,還叫太平和把禿孛羅兩個長輩頭領無話可說,瓦剌三部基本能一致對外。雖然如此,但她嘴上 並不想服輸,眉毛一揚:“那就由著他的性子胡來不成?”
    “我的傻公主,這怎能叫胡來呢,就他現在的騎術在瓦剌也是數一數二的,我正在教他射箭和刀法,我教不了的時候,就讓他出去拜名師,我的脫歡將來就是草原的第一英雄, 說不定還要……”他本想說“還要當可汗呢!”話到半截又咽了回去。盡管他也有著成吉 思汗般的氣魄和胸懷,夢想著靠強大的瓦剌一統蒙古,但他真的不想傷害妻子——這個黃金家族出來的、有著強烈家族榮譽感的好女人,所以不願在她麵前過多地暴露自己的想法。 這是夫妻二人致命的分歧,隻是,薩木爾努力維係的黃金家族的統治在明處,馬哈木的想法在暗處,在如何盡快讓瓦剌部走向強大上,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還要做甚呢?”薩木爾很敏感。 “輔佐可汗滅了大明啊!”馬哈木接的很快,揀薩木爾愛聽的說,“提到大明,倒記起了一件事,”馬哈木將錯就錯換了話題,“你知道,今年夏季,南朝派大將軍丘福率十萬大軍北侵,被你哥哥本雅失裏可汗和阿魯台全部消滅在臚朐河上,一下子就幹掉 十萬,這恐怕是汗廷退回草原以來最大的一次勝仗了。對我們來說,本來是好事,想不到 卻闖了天大的禍患,最近聽說,南朝的永樂皇帝震怒不已,明年要帶五十萬大軍親征,韃 靼恐怕要吃大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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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汗廷、想到哥哥的危境,薩木爾又不安起來。
    “你知道這緣於什麽?就緣於大汗圖一時痛快,殺了南朝的使臣。”殺一個人就有十萬、幾十萬人血流成河、暴屍荒野,薩木爾簡直不敢再想了。
    當年,明使海童來瓦剌冊封,自己蓄謀,趁幾人酩酊大醉時手持尖刀險些結果了海童的性命,要不是丈夫馬哈木在那兒裝醉及時躍起抱住了她,製止了刺殺,一刀下去,大明的使臣海童死了,是不是瓦剌也早就完了?她還能擁有丈夫、孩子、完整的家和漸行漸遠、 沒入山丘草叢中的眾多部屬嗎?自己那年險些犯下的錯誤卻在哥哥本雅失裏——蒙古大汗身上重演了,黃金家族的人都這樣缺乏耐性、缺乏遠見?馬哈木沒有點破,可他的話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她瞪了他一眼,想分辯幾句,可現在不是分辨的時候,最要緊的是讓丈夫如何幫汗廷度過明年的大劫難。
    “夫君,汗廷、大汗這般危險了,你這個妹夫不該袖手旁觀啊!”薩木爾用了最親切的稱呼“夫君”,馬哈木的心中湧動著一股暖流,他伸手拍拍薩木爾的肩膀,點點頭,沉 思著,注視著遠方。
    本雅失裏稱汗的這幾年,馬哈木和汗廷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既不稱臣納貢, 也沒有大規模的兵戎相見,偶然還有著信使地往來。韃靼的實力雖略勝一籌,但輕易不敢西犯瓦剌。夏天,阿魯台大敗南朝的丘福之前,馬哈木的小股騎兵也一直遠遠盯著丘福, 想得機撈一把。丘福戰敗後,韃靼尚未打掃戰場時,他果然悄悄搶了一杯羹,得了些糧食 和馬匹後揚長而去。隨後不久,把禿孛羅則偷襲了剛剛打了勝仗的本雅失裏卻是他始料未 及的,這事由把禿孛羅去做更叫薩木爾無話可說。隻是,本雅失裏得勝,蒙古汗廷由此日益強大是他馬哈木最不願見到的。南朝皇帝要親征了,如果能徹底滅掉阿魯台和馬兒哈咱, 隻留個本雅失裏就好對付了,瓦剌也就可以如願以償地操控汗廷。說心裏話,他愛薩木爾, 卻不願她時時刻刻總把黃金家族和蒙古汗廷的得失記掛在心,她嫁到了瓦剌部,就該把瓦 剌、把順寧王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上。然而,曆史的沿襲、汗廷的存在,使他又不得不敷 衍薩木爾。
    “我的傻公主,你是知道的,每年我們移營一般是向南,今年卻是向東南,接近和林的地方,就是想著近一些,能幫襯就幫襯一下。不過,你要明白,真要硬碰硬打起來,瓦剌和韃靼的全部人馬加在一起也不是南朝的對手,最好就是利用山勢地形巧勝;再說,瓦剌已受了大明的敕封,也不能明著和南朝皇帝刀兵對壘。所以,我們隻能從暗處得機上手, 最重要的是保你哥哥本雅失裏大汗的平安。明年,也就是虎兒年的春天,我們再往土剌河 一帶駐牧,那兒雖不是瓦剌的領地,但戰事在即,汗廷沒心思看顧我們,南朝也不會懷疑, 不管戰場在哪兒,距離近,打探起消息來就容易多了。”
    土剌河在和林東北數百裏,薩木爾大致知道一些,她似懂非懂地看著馬哈木,好像是讀懂了他長期以來深邃和深不可測目光中的睿智與見識。
    那年,馬哈木在阻止她刺殺海童後說的話讓她至今記憶猶新:薩木爾你一定記住了, 我和汗廷雖有矛盾,但我們是君臣之爭、兄弟之鬥;和南朝就不同了,那是仇敵之戰,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抵不住南朝一個省的進攻,天壤之別啊!所以,我要暫時結好南朝,雖然進貢了一些馬匹,可我們得到了大量的糧食、布匹和用品,甚至悄悄得到了一些武器,較之互不來往和刀兵相見不是更容易壯大實力嗎?有了瓦剌的強大才有將來汗廷的強大。
    那以後,她雖慢慢容忍了瓦剌三部頭領被南朝冊封的事實,但不準任何人稱她為王妃。 公主有公主的脾氣,馬哈木早已領略了她的高傲和倔強,也不強扭。
    薩木爾對丈夫的話深信不疑,明白了馬哈木轉場的意圖和虎兒年的打算。 一切正如馬哈木所料,本雅失裏和阿魯台在大明皇帝禦駕親征的沉重打擊下慘敗而逃,阿魯台奔了闊灤海子和東金山,本雅失裏不知去向,而南朝的戰鬥和戰場竟安排得如此周 密,前麵是數萬精兵,後麵作為震懾和屯兵的大營則壁壘森嚴,馬哈木的屬下換成了韃靼 的旗幟,試圖撈一把,結果是死了一些人,什麽都沒撈到。打聽到可汗敗亡,他開始四下 打探本雅失裏的下落,連續幾個月也沒有音訊,他的大營又不得不移回到金山的東南麓。
    本雅失裏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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