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爺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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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慘啊……你是打架了嗎?”病床上,老爺爺一臉狐疑地看著幾乎包成了木乃伊的鳴神我渡。
“打架可不好,武力解決問題永遠是最糟糕的方式,這樣子會葬送你的人生的。”
“但是有效又方便。”鳴神我渡嘖了一聲,也是對自己木乃伊似的包紮有點煩,尤其是臉上包起來的繃帶,隻露出一對幽綠色的眼睛,活像是金字塔裏沉睡了千年的法老僵屍。
他一把扯開臉上的繃帶,臉頰處的凹陷還未複原,看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挖開了一塊血肉,隔著鼓動的口腔外壁,都能看到裏麵的尖銳的虎牙。
黑山羊的活性化細胞,也就是那些侵入身體的“水蛭”已經被盡可能取出,但它們分泌的腐蝕液確實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就連蠑螈石板的基礎自愈能力都大大受限。
所以傷口到現在都還沒愈合,看起來有些駭人。
對forsaken來說,沒有疾病 就算是被鐵鏽附魔的破傷風菜刀砍到,也隻是普通的傷口,倒是真沒什麽纏繃帶隔絕病菌的必要。
雪見兔玖把他纏成這樣,主要是怕他嚇到別人,要是一個被幹成多孔海綿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你麵前,你大概會以為這是恐怖片裏的場景。
那家夥自己倒是還在家裏照顧莉莉安,那個女孩昨晚因為鳴神我渡又受到了驚嚇,情緒激動,本就接近崩潰的身體狀況進一步惡化,發起了燒。
“好嚴重的傷啊。”
明明自己都快死了,卻還是一臉同情別人的樣子,鳴神我渡對這樣的家夥隻有不屑。
“很痛吧?”爺爺的眼神溫柔,如果不是醫生剛剛來檢查過,說這家夥暫時恢複了理智,我渡大概會以為他還在發瘋,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孫子。
不過……多久了呢?有人上一次這樣問自己。
他的眸子瞟向窗外,綿長的陰雲從城市上空飄過,從這裏,隱隱可以看到不少直升機還在盤旋,大概是文明地平線的人員在封鎖昨晚的戰鬥現場,處理黑山羊forsaken製造的巨大黑刺。
自己被關進少管所的那天,鳴神高寺也問過他相同的話。
當時新聞媒體都在報道他殺人和導致同學傷殘的惡劣事件。
加藤樹請來的混混們被他打死打殘多人,接近十人落下終身殘疾,連作為主謀的加藤樹也因此左腿運動神經受損,終身殘疾,還患上了創傷應激障礙,精神失常。
這本該是常見的弱肉強食,群眾欺負個體,群狼掠奪綿羊,可最後的結果卻讓社會大眾接受。
x國史上也從未有過如此嚴重的防衛過當,在鳴神集團的律師平息事件之前,不少聲音甚至認為這是鳴神我渡特意製造的陰謀,來滿足他毆打他人的變態心理。
尤其是x國心理健康協會,由於加藤樹在那裏的治療並不理想,官方嚴厲譴責了鳴神我渡導致他人患上創傷應激精神障礙的行為。
哪怕鳴神集團平息了大部分的聲音,但加藤樹的父母還是決定死磕到底,他們唯一的兒子變成廢人,這樣仇恨我渡也是無可厚非。
鳴神我渡被送往少管所的路上,一路都是父母倆請來的舉著牌子抗議的人群,罵聲與詛咒聲哪怕隔著車窗都如此清晰。
“傷口還痛嗎?”
後座上,鳴神高寺緩緩地搖下車窗,伸手撥開我渡額角的碎發。
一道長長的傷疤藏在碎發之下,猩紅色的血痂帶著星星點點的漆黑細點,是被棒球棍正麵砸中的成果。
“不痛。”鳴神我渡並不理解老家夥的關心,在他看來,這樣的溫暖有與沒有,並沒太大差別。
並非被愛寵溺著,嬌蠻的認為理所當然。
他從來就是那樣的人,饑腸轆轆時對著堪堪入肚的腐肉可以大快朵頤,山珍海味時對著美酒佳肴卻也學不會細嚼慢咽,他隻能跟著這個世界改變,像塊堅硬的石頭,不悲不喜。
“在少管所裏,記得要一直擦藥,要是留了疤,說不定以後就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了。”
哪怕在這種時候,老家夥還是在插科打諢。
窗外的人群突然哄鬧起來,一群人漲紅了臉,雖然隻是拿錢辦事,可此刻卻突然格外賣力。
我渡扭頭時,老家夥隻是溫柔地笑了笑,笑的很醜,像隻永遠不知疲憊地養育著一隻小怪物的銀背大猩猩。
一邊笑著,一邊對著窗外的人群豎起中指。
……
“仁,我都說過了,你現在的年紀就應該好好讀書,不要和那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
鳴神我渡的回憶被打斷,麵前老人的表情倒是和鳴神高寺那時的醜笑一樣精彩。
他滿臉黑線,這老家夥果然是徹底瘋了,依然神誌不清,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孫子。
“你湊過來,湊過來一下。”
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醜醜的笑,神神秘秘的。
“幹嘛~”鳴神我渡拖著長音,沒好氣。
如果不是良心不安,欠了那隻蠢兔子幾次人情,他才懶得幹這種惡心人的差事,今天給別的老爺爺當孫子,明天說不定就要給阿三流浪漢圓夢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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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嘛來嘛。”老家夥臉上的皺紋都快笑的擠到一起去了,像是瘋狂動物城裏的老烏龜。
他突然一把攬住鳴神我渡,老大一個小夥子,硬是被他幾乎按到了床舷。
“你之前不是很喜歡看那個什麽動漫嗎?高達,對,獨角獸高達。”
“爺爺不懂那些玩意,是個老古董了。”他敲了敲自己有些光禿禿的腦袋,渾濁的眼眸帶著些愧疚。
“那時候,我以為那是不務正業的東西,會影響學習,看到你把課本放在一邊,津津有味地拚那個玩具,所以砸壞了你高達,和你大吵一架。”
“其實我知道的……”蒼老而枯瘦的手按在了鳴神我渡滿是繃帶的手上,隔著厚厚的繃帶,明明感覺不到溫度,卻有種莫名異樣的感覺。
“你為了買那個玩具,攢了很久的錢。”
“但是啊……爺爺真的做錯了。”
“我在網上查了那家模型店,你看,我幫你買了個新的。”
抽屜打開,滿是褶子的手顫顫巍巍地拿起那個已經斷成兩截,破碎不堪的高達,老臉之上的笑容猛然僵住。
“怎麽……怎麽回事?”
“這是舊的,那,我新買的高達呢?”
他倉惶地拿起抽屜裏高達的斷腿,斷掉的所有零件都在裏麵,那麽多破碎的小零件,恐怕在破碎的瞬間早就四下飛散,真難得他能在老眼昏花的情況下全部撿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啊,仁。”
明明已經是該安享天年的年紀,蒼老的身軀卻顫抖著,卑微地祈求原諒。
他手忙腳亂地拚湊著高達的零件,那些破碎的小零件沒有膠水,一個個跟著散落。
“怎麽?為什麽拚不好?”他像個孩子,渾濁的眼睛裏隻有茫然。
“如果,我能帶給你好一點的生活,如果我沒有生病……這樣的玩具,以後還能幫你買很多很多,我真想……能一直陪著你……”
蒼老的手顫抖著,隔著繃帶,鳴神我渡能感覺得到,像是一株幹枯腐朽的大樹在一點點崩塌。
他已經老了,佝僂的腰肢已經撐不起孫子的明天了,不管是疾病還是死亡都已經追上了他,生命的一切掙紮,在死亡麵前都隻是徒然的鬧劇。
老家夥像隻老熊般瞪大著眼睛,嘴唇苦澀的微張。
渾濁的眼眶裏湧出清澈的淚,爺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又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像個和家人走散的孩子,惶然不安。
“我……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他沉沉地低著頭,說話間邏輯混亂,分不清到底是恢複了理智,還是依然被困在朦朧之間。
常常有人說,老了,心態變了,便也不再害怕死亡。
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對死亡釋然,像是那些富豪,不惜耗盡家財,隻為求得縹緲的長壽與永生。
越是享受著富貴與豐滿的生活,越是像死死抱住鬆果瓜子的鬆鼠,舍不得拋棄一切。
他們的世界太過閃耀,連空氣裏都充斥著溫暖的愛,所以不願意放手,正如那句,“愛你一萬年”。
愛你的人會老,也會死,可愛往往是貪婪的,哪怕一萬年,也沒辦法滿足。
隔著繃帶,晶瑩的淚水浸透鳴神我渡的手背。
那隻是人類的眼淚,和鹹水沒什麽兩樣,壓根沒有動漫小說裏那樣高大上到一滴眼淚就能帶來奇跡,就能讓心如死灰的人燃起鬥誌。
這個世界沒有奇跡,他也不相信奇跡。
可明明身體裏奔騰著熔岩般熾熱的血,他卻覺得那滴眼淚那樣滾燙,像是冬日裏漠然灑下的一束光。
在那束光裏,熔岩般的血也隻是一瓢微不足道的冷水,而那滴眼淚……卻熾熱得連心都要灼傷。
他重新抬頭,有些疑惑地審視這個老大年紀了卻哭哭啼啼的家夥。
狼狽、不堪、衰老、虛弱,沒有錢,沒有圓滿的家庭,妻離子散,甚至連唯一擁有的青春都已經遠去,時間都把他拋下。
他的世界已經一片荒蕪,像是寸草不生的沙漠,還被病痛折磨,可他憑什麽這樣害怕?憑什麽這樣舍不得放手。
鳴神我渡突然有些嫉妒……
自己不也墮落於忘川深處,在漆黑的地獄裏承受永恒的死亡,不斷在死亡間徘徊,痛苦、窒息、冰冷,卻唯獨忘記了“害怕”。
他沒有值得失去的東西,他不是什麽在黑暗之後依然不對世界失望的勇士,他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曾珍視過,又有什麽舍不得拋棄的東西。
可一具這樣可悲的空殼,是拿不起救世的聖劍的。
“你真是菜。”斜著眼,鳴神我渡撇了撇嘴,緊接著,他打開窗戶跳了下去!?
但兩秒後,他就像隻黑色的大鳥般掠進窗口,站在床邊,手裏捏著剛剛零元購來的502膠水。
“把高達給我,分分鍾能粘好的事。”
他皺著眉,傲然背過身,腦海裏卻不可控製地浮現出漆黑裝甲間,鳴神高寺的臉。
“所以別再像隻河馬一樣哭了,沒眼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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