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的蘇家祖祠裏，十二盞南海鮫脂燈在青磚地麵上投下搖曳的暗影。蘇影跪在冰冷的青銅蒲團上，看著自己的血珠順著乾坤造化塔的紋路蜿蜒。塔身上那些饕餮紋突然活了過來，凸起的銅鏽刮蹭著他的掌心，像無數張小嘴在吮吸。
    "血脈純度九成七，確係蘇問天直係後裔。"大長老枯枝般的手指劃過玉圭，在青銅燈陣中激起一串幽藍火星。火星濺到蘇影手背時，他聞到了焦糊味——那不是皮肉燒灼的氣息，倒像是某種古老的香料在焚燒。
    祠堂穹頂的二十八宿星圖開始轉動，天樞位的青銅釘突然脫落，在地麵砸出清脆的響聲。蘇蕊躲在描金屏風後偷看，她腕間的翡翠鐲子突然發燙，那些沁色形成的雲紋正在重組。當屏風上的仙鶴第三根尾羽閃過青光時，少女瞳孔猛地收縮——她看見哥哥後背浮現金色經絡，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遊走。
    "乾坤倒懸，離火歸位！"七大長老齊聲誦咒，祠堂四角的青銅獸首噴出青煙。煙霧在半空凝結成《河圖》虛影，每個卦象都裹挾著細小的雷光。蘇影感覺天靈蓋被無形的錐子刺入，鼻腔裏湧起鐵鏽味，耳邊響起萬馬奔騰般的轟鳴。
    他的意識突然被拋進血色漩渦。無數記憶碎片如刀片劃過：繈褓中被銀針刺入囟門的劇痛、十歲生辰那晚祠堂地底的嗚咽聲、還有三日前潘家園那尊青銅塔在暴雨中泛起的詭異紫芒。當漩渦中心浮現出母親懸梁的身影時，蘇影喉間爆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哥！"蘇蕊的尖叫刺破煙瘴。少女腕間的翡翠鐲子炸成齏粉，飛濺的玉屑在空中織成羅網。那些沁色雲紋化作活蛇，嘶鳴著撲向青銅燈陣。七大長老的道袍無風自動，腰間玉佩迸發出刺目白光。
    錢胖子就是在這時踹開了祠堂的雕花木門。他油膩的唐裝前襟沾著豆汁兒，右手拎著半套煎餅果子，左手握著的羅盤指針正在瘋狂旋轉。"哎呦喂！諸位爺這是在跳大神呢？"他眯縫著眼打量燈陣，突然被蘇影後背的金色經絡吸引，"這紋路...莫不是《黃庭經》裏說的龍虎交媾？"
    大長老的龍頭杖重重頓地，青磚裂開蛛網狀的縫隙："錢家小兒，此乃蘇家禁地！"杖頭的翡翠龍睛突然睜開，射出兩道碧光。錢胖子靈活地縮脖躲過，碧光在門框上蝕刻出焦黑的卦象。
    蘇蕊趁機撲到哥哥身邊。她的指尖剛觸及蘇影的手腕，就被一股巨力震開。少女後腰撞上香案，供奉的青銅爵叮當作響。在傾倒的瞬間，她看見爵身內壁的銘文在變化——那些鍾鼎文正扭曲成星圖般的點陣。
    "坎離易位，震巽相衝！"二長老的驚呼聲中，祠堂地麵突然塌陷。蘇影連同青銅蒲團一起墜落，他手中的造化塔迸發出紫金光芒，將地底照得如同白晝。墜落的過程仿佛持續了千年，又像是彈指一瞬。當他的脊背觸到冰涼的石板時，鼻腔裏充斥著濃重的銅鏽味。
    地宮牆壁上嵌著無數青銅鏡，鏡麵映出千萬個扭曲的蘇影。他掙紮著起身，發現每麵銅鏡都在播放不同的場景：建文帝在奉天殿自焚、安祿山攻破潼關、廣島原子彈爆炸...每個曆史瞬間的角落，都閃過青銅塔的幽光。
    "這是蘇家守了萬年的秘密。"大長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七盞青銅燈順著井口緩緩降下，"每麵銅鏡都是噬界者啃食過的時空。"
    蘇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最近的銅鏡裏，永樂帝的佩劍刺穿方孝孺胸膛時，飛濺的血珠在空中凝結成噬界者幼蟲。當幼蟲即將觸及鏡麵時，手中的造化塔突然發燙，塔頂珠子射出一道紫電，將鏡中的幻象擊碎。
    "哥！下麵！"蘇蕊的喊聲帶著哭腔。少女順著青銅鎖鏈滑下來，發間的玉簪不知何時變成了青紫色。她顫抖的手指指向地宮中央——那裏矗立著十二尊青銅人俑，每尊人俑的胸口都嵌著塊晶瑩的玉牌，玉牌上刻著六大世家的徽記。
    錢胖子像肉球般滾落到蘇影腳邊，手中的羅盤已經熔成鐵水。"姥姥的！這地界比秦始皇陵還邪乎！"他抹了把臉上的冷汗，突然僵住，"等等...那尊人俑穿的...是不是唐代的翻領胡服？"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蘇影看到最右側的人俑確實與眾不同。不僅服飾帶有明顯的西域特征，手中的橫刀也非中原樣式。當他的目光移到人俑麵部時，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那張青銅麵容，竟與錢胖子有七分相似。
    大長老們的身影出現在井口，他們的道袍下擺無風自動，像一群懸空的幽靈。"天罡地煞陣已啟，是時候讓造化塔歸位了。"為首的長老咬破指尖，血珠在空中繪出複雜的符咒。
    蘇蕊突然捂住額頭蹲下，她的翡翠鐲子碎片在地麵拚出詭異的圖案。"哥...我聽見有人在哭..."少女的瞳孔開始擴散，眼白浮現細小的青銅紋路，"好多孩子...被鎖在塔裏..."
    錢胖子突然暴起，肥胖的身軀異常靈活地撲向人俑。他的手掌按在胡服人俑胸前的玉牌上，整個地宮突然震動起來。十二尊人俑的眼窩亮起幽藍鬼火，它們手中的兵器開始緩緩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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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萬三！你果然..."大長老的怒吼被青銅鎖鏈的斷裂聲淹沒。蘇影看到最古老的那尊周代人俑轉過頭來，它胸口的玉牌上，蘇家徽記正在滲出血珠。
    造化塔突然脫離蘇影的掌控，懸浮到地宮穹頂。塔身每一層都在旋轉，簷角銅鈴奏出《霓裳羽衣曲》的調子。當第七層塔門開啟時，蘇影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無數透明的嬰靈在塔內沉浮，每個眉心都刻著青銅印記。
    "這些都是曆代宿主！"蘇蕊尖叫著指向塔基，那裏浮現出星海般的文字，"他們在用嬰兒鎮壓噬界者！"
    錢胖子已經撬開了胡服人俑的胸腔，取出的玉牌上赫然刻著"錢"字。"老東西們！真當錢家不知道你們做的勾當？"他肥厚的嘴唇扭曲著，"從安祿山到東條英機，哪次噬界者暴走沒有你們推波助瀾？"
    七大長老的咒文突然變調，青銅燈陣開始坍縮。蘇影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後背的金色經絡刺破皮膚，在空中交織成先天八卦。當他的指尖觸到八卦中心的陰陽魚時，地宮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
    蘇蕊的翡翠鐲子碎片突然懸浮，在少女周身組成九宮格。她的發絲無風自動，每一根都閃爍著青銅光澤："哥！塔要醒了！"
    造化塔的第九層轟然開啟，湧出的不是金光，而是粘稠的青銅液體。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蘇問天的麵容，初代家主的眼睛是兩個旋轉的黑洞："時候到了，我的孩子。"
    在意識被吞噬前的最後一刻，蘇影看到妹妹的瞳孔完全化作青銅色，她脖頸後的九瓣蓮烙印正在綻放。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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