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良手中的茶盞剛沾到唇邊，聽見小廝通傳，茶湯在盞中晃出漣漪。
    他尋思著，莫不是女兒那邊出了啥事兒？正準備說快請進來。
    萬俟萱攥著綢帕的手猛地收緊，繡著並蒂蓮的邊角都被揉出褶皺就說：“莫不是寶兒那邊出了事？快請進來！”
    沈嘉已快步走到廳門前，目光警惕地望向影壁外。
    不一會兒， 才四月天，就渾身汗濕的小廝踉蹌著衝進來，可見他有多著急。
    來到大廳，膝蓋重重磕在青磚地上：“沈、沈老爺！我家老爺讓小人火速告知……”
    他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衣襟，“姑娘……姑娘五日後便要成親了！”
    話落，死寂如潮水漫過整個廳堂。
    萬俟萱手中的茶盞“當啷”墜地，瓷片飛濺的脆響驚得沈羽差點跳起來。
    沈景良僵坐在太師椅上，胡須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半晌才擠出沙啞的聲音：“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七日後，沈姑娘要與……”
    小廝話未說完，沈飛已暴跳如雷：“胡鬧！我妹妹的親事，何時輪到旁人做主？”
    他猛地踹翻腳邊的圓凳，凳腳撞擊地麵的悶響驚得屋外燕雀撲棱亂飛。
    他以為沈婉兮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嘉按住弟弟肩膀，指節卻因用力過度泛白：“爹，先去沈宅問個清楚！”
    那下人擦著額頭的汗，結結巴巴說：“婚期是早就定下的。我家老爺說，想請沈老爺盡快過去商量。”
    沈景良扶著桌子慢慢坐下，腦子亂成一鍋粥。
    好不容易找回女兒，結果馬上就要嫁人，這事兒換誰都得懵。
    萬俟萱眼淚又下來了，拉著丈夫的袖子直念叨：“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萬俟萱跌坐在椅子上，淚水簌簌滾落：“我的寶兒……怎麽就突然要嫁人了？”
    她轉頭望向沈景良，眼神裏滿是慌亂與無助，“老爺，咱們這就去沈宅！”
    沈景良緩緩起身，一字一頓道：“備馬！去沈宅！”
    沈家人剛到家屁股還沒坐熱，就急急忙忙往沈宅趕。
    路上馬車顛得厲害，萬俟萱抓著車簾直皺眉，沈景良不停地催車夫快點再快點。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到了尚北巷口，他們在巷子口碰見了陸逸。
    沈飛眼尖，大老遠就喊：“陸逸，你怎得在這兒？”
    陸逸擦著額頭的汗說：“婉婉讓我過來一趟，說是有急事。你們來做甚？”
    沈飛一聽“婉婉”兩個字就炸了毛：“你叫誰婉婉呢？叫得這麽肉麻！”
    陸逸愣了一下，笑著說：“當然是我未婚妻啊！”
    沈羽傻兮兮地問：“陸兄，你要結婚了？”
    陸逸點頭：“對啊！到時候請各位來喝喜酒！”
    沈羽和沈飛隨口應著“一定一定”，幾個人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沈宅門口。
    突然，沈嘉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反應過來，試探著問：“你未婚妻也住這兒？”
    陸逸沒聽出話裏的“也”字，老老實實回答：“對啊，就住這兒。”
    話剛說完，“砰砰砰”三聲，沈嘉、沈飛和沈羽一人給他來了一拳。
    陸逸猝不及防，差點摔在地上。
    沈景良氣得直跺腳，要不是想著自己是長輩，早就跟著動手了。
    就是這頭豬拱了他家的白菜。
    萬俟萱在旁邊急得直抹眼淚：“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陸逸被打得踉蹌後退，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發難的沈家人。
    沈飛甩了甩發麻的手腕，怒目圓睜：“好你個陸逸！搶人搶到我們沈家頭上了？”
    這時沈飛和沈羽也醒過神來，知道他口中的婉婉是他們的妹妹。
    沈羽漲紅著臉，還想再撲上去，卻被沈嘉一把拽住後領。
    “你說清楚，誰是你未婚妻？”沈嘉胸口劇烈起伏的問道。
    陸逸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這才察覺氣氛不對勁：“沈兄這是何意？”
    萬俟萱聞言雙腿發軟，險些跌倒，沈景良急忙扶住妻子，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定親？我沈家女兒的婚事，何時許給陸家了？”
    她以為是沈書他們為攀高枝，這才將他的女兒許給陸家。
    他盯著陸逸，眼神裏翻湧著二十來年尋女不得的鬱憤，還有此刻得知女兒竟要被他人娶走的滔天怒意。
    陸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他喉頭滾動，聲音不自覺發顫：“你們……你們是婉婉的……”
    “我們是她爹她娘！還有她大哥二哥三哥！”
    沈飛一把揪住陸逸的衣領，唾沫星子飛濺在對方臉上，“你敢背著我們沈家，偷偷娶走我妹妹？”
    陸逸這才如夢初醒，想來沈婉兮找他來，就是說此事的。
    陸逸張了張嘴，卻在沈家人噴火的目光裏，把話都咽回了肚子裏。
    老李推開雕花木門時，吱呀聲響混著院裏的風，將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吹散了幾分。
    沈飛還攥著陸逸的衣領，指關節泛白得像要把人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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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羽叉著腰喘粗氣，鼻尖還沾著剛才推搡時蹭到的灰；
    連素來沉穩的沈嘉，此刻也微微佝僂著背，像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各位快快請進，我家姑娘等你們多時了。”
    老李佝僂著背賠笑，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無奈。
    他渾濁的眼睛掃過眾人緊繃的神情，又落在陸逸嘴角的淤青上，暗自在心裏歎了口氣。
    換做是他也會動手，畢竟自家的寶貝女兒才剛找回來，就被叫做女婿的，連盆兒給端走了。
    這換誰誰不生氣？
    萬俟萱率先回過神，趕緊整了整有些淩亂的鬢發，輕聲道：“那就有勞李伯帶路。”
    她的聲音還帶著未消的哽咽，可目光裏已經多了幾分作為主母的鎮定。
    沈景良輕咳一聲，伸手拍了拍次子的肩膀，沈飛這才鬆開攥著陸逸衣襟的手。
    陸逸揉著被掐紅的脖頸，苦笑著看了眼沈家三兄弟。
    剛要開口解釋，就被沈婉兮清亮的聲音打斷：“爹、娘，快進來坐。”
    她站在回廊下，月白色襦裙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發間的蓮花步搖隨著動作輕顫，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模樣，卻讓沈景良夫婦眼眶瞬間紅了。
    沈飛氣鼓鼓地瞪著陸逸，卻還是被沈羽拽著往裏走。
    穿過垂花門時，沈羽偷偷回頭瞄了眼陸逸，小聲嘀咕：“等會兒看你有什麽好說的？。”
    陸逸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理了理被扯亂的衣襟，跟在眾人身後進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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