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軍心已散,重聚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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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金陵大學的操場上,通信營的官兵們悄無聲息地集結著,像一群蟄伏在黑暗中的獵豹,等待著出擊的命令。
遠處隱約傳來的槍炮聲,如同敲打在心頭的鼓點,讓營長石懷瑜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通信兵順溜年輕的臉上滿是憋屈和憤怒,他猛地站起身,低吼道:“營長!咱們不能再這麽躲著了!弟兄們在外麵拚命,咱們是軍人,不是縮頭烏龜!我要去殺鬼子!”
石懷瑜猛地停下腳步,厲聲喝道:“順溜!站住!執行命令!”
順溜脖子一梗,血氣上湧:“命令命令!命令就是讓我們眼睜睜看著弟兄們去死嗎?我不服!”
就在這時,操場靠近圍牆的一角傳來一陣響動,一個人影踉蹌著翻過牆頭,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赫然是戰防炮連的連長曲淩風,他軍服破爛,滿臉硝煙和血汙,狼狽不堪。
石懷瑜和幾名士兵趕緊上前扶起他,急切地問:“老曲?怎麽回事?你們連呢?”
曲淩風喘著粗氣,臉上帶著絕望和悲憤:“完了…全完了…戰防炮連…沒了…”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了經過:“我們想從中山南路穿過去…支援前線…可是…孔家那棟小樓,狗日的鬼子在那設了機槍火力太猛,根本過不去……”
“我們想繞道華僑路口…結果…結果也一樣…那邊屍體堆得堆得老高…”曲淩風的聲音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操場上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曲淩風壓抑的抽泣聲。
連最衝動的順溜,此刻也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眼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石懷瑜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弟兄們!我們不能困死在這裏!傳我命令,全營準備,我們衝出去!就算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他沒有選擇從大門離開,而是帶著通信營的官兵們,一個個利落地翻過操場的圍牆,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金陵城沉沉的夜色之中,避免和安全區內其他猶豫不決的部隊發生衝突。
翻出圍牆後,順溜快步追上石懷瑜,低著頭,聲音帶著愧疚:“營長,對不起…我剛才…”
石懷瑜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現在明白了?”
順溜點點頭,隨即又疑惑地問道:“營長,剛才操場上還有其他營的弟兄,我看他們很多都是老兵,槍都擦得鋥亮,為什麽…為什麽他們不動?”
石懷瑜的目光望向遠處廝殺聲傳來的方向,聲音低沉而複雜:“他們不是不動,順溜。他們是…心死了,血冷了。他們打的仗太多,失去的弟兄太多,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英雄。”
他頓了頓,語氣重新變得堅定有力。
“我們通信營雖然不是一線戰鬥部隊,但我們也是中國軍人!今天,我們就要追隨那些英雄的腳步,用我們的血告訴小鬼子,告訴這座城,我們沒有孬種!”
然而,石懷瑜和他的通信營,幾乎是響應367團集結號召的唯一成建製部隊。
遍布金陵城各個角落,躲藏在學校、民宅、甚至廢墟中的潰兵們,對那嘶啞的呼喊充耳不聞。
不是他們聽不到,而是心,早已被那些下令撤退卻又率先逃跑的高級將領傷透了。
熱血早已在一次次被拋棄,一次次目睹同袍慘死中,漸漸冷卻。
金陵中學,曾經的書聲琅琅之地,此刻也擠滿了疲憊而麻木的潰兵。
孫風樺,原七十四軍某連連長,正靠著牆角,眼神空洞地望著布滿灰塵的天花板。
誰能想到,這個胡子拉碴、軍服油膩的男人,曾在淞滬戰場上拎著大刀片,帶著弟兄們與日軍反複爭奪陣地,七進七出,渾身浴血如同地獄爬出的修羅。
可現在,他隻是一個想活下去的潰兵。
收音機裏,斷斷續續傳來367團某個士兵的遺書,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卻依然清晰。
幾個剛補充進部隊沒多久的新兵蛋子,聽得眼圈發紅攥緊了拳頭,而孫風樺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冷笑。
這廣播能響徹安全區的角落,還得歸功於那位交際廣泛的張茹小姐。
她以為難民提供娛樂,緩解緊張情緒為由,說服了拉貝先生在幾個主要的難民收容點安裝了大功率收音機,統一播放金陵之聲電台的節目。
此刻,電台裏正播放著一封特殊的遺書,來自367團二營四連的士兵陳二狗。
“…俺叫陳二狗,識字不多,是營裏的丁參謀幫俺寫的…”
播音員的聲音低沉,帶著克製的悲傷。
“…娘,俺想你了,想你做的紅薯稀飯…俺怕死,真的,夜裏想到鬼子的刺刀就哆嗦…可俺是中國兵,不能慫…俺還沒娶媳婦,還沒給你養老送終…”
“媳婦兒,要是俺回不去了,你別哭太久,找個好人家,幫俺多燒點紙錢…告訴俺未來的娃,他爹是打鬼子死的,沒給祖宗丟人…俺殺夠本了,殺了三個鬼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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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書一封接著一封,通過陳怡的話語播報了出來。
宿舍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收音機裏沙沙的電流聲和播音員沉重的呼吸。
幾個新兵猛地抬起頭,望向窗外炮火映紅的夜空,仿佛要穿透黑暗,看到那個名叫陳二狗的士兵。
孫風樺的內心卻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遺書?
八成是上麵編出來騙人的玩意兒,想用這種法子把散掉的軍心再攏起來。
他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軍心?
早就散了。
被長官們丟在江邊,被鬼子的機槍掃射,被冰冷的江水吞噬時,就已經散了。
怎麽可能憑一封封不知真假的遺書,就重新聚起來?
真是笑話!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武漢珞珈山,聽鬆廬。
同樣的廣播,正從一部收音機中流淌出來,回蕩在煙霧繚繞的會客室內。
常校長端坐於太師椅上,麵容沉肅,指間的雪茄已積了長長一截煙灰。
文膽陳布雷侍立一旁,眉頭微蹙,細細聽著那帶著雜音卻字字泣血的遺書。
幾位高級幕僚屏息凝神,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氛。
“…告訴俺未來的娃,他爹是打鬼子死的,沒給祖宗丟人…俺殺夠本了,殺了三個鬼子…值了……”
播音員的聲音落下,室內隻餘下電流的嘶嘶聲。
陳布雷推了推眼鏡,緩緩開口:“校長,這應是那位李雲霄團長的攻心之計。”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篤定:“借士兵遺書以情動人,意圖收攏金陵城內潰散的軍心,鼓舞殘存的士氣。”
常校長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陳布雷:“布雷先生以為,此計成功的可能,有幾分?”
陳布雷微微躬身,語氣帶著曆史的厚重感:“校長明鑒,自古軍心一散便如決堤之水,收拾難矣。僅憑一封真假難辨的遺書,欲挽狂瀾於既倒,聚散兵於麾下,恕卑職直言,絕無可能。”
他頓了頓,補充道:“除非…”
常校長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雪茄的煙灰簌簌落下。
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兵敗如山倒,潰兵如散沙,僅靠言語激勵,豈能重鑄軍魂?
陳布雷的聲音繼續響起:“除非,他能得到統帥部的正式授權,獲得名正言順的指揮權,方能號令那些驚弓之鳥。”
“否則,僅憑他一個團長,便是喊破喉嚨,應者亦寥寥。”
常校長猛地站起身,在室內踱了兩步,顯得有些焦躁。
“雨濃!”他沉聲喊道。
“聯絡金陵之事進展如何?可曾找到李雲霄?”
話音未落,會客室的門被推開,一身中山裝,神色匆忙的雨濃快步走了進來。
“校長!”雨濃立正敬禮。
常校長目光急切地盯著他:“雨農,金陵那邊聯係上李雲霄沒有?”
雨濃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凝重:“報告校長,金陵站的人員回報,他們數次嚐試接近367團駐地,但外圍警戒嚴密,且城內混亂,始終無法見到李雲霄本人。”
“聯絡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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