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嘶啞的廣播聲依舊頑強地穿透晨曦，在殘破的城市上空回蕩。
    李雲霄猛地睜開眼，宿醉般的疲憊感尚未完全褪去，他看向守在一旁的許敬宗，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現在幾點了？”
    “早上六點整。”
    他揉了揉太陽穴，目光銳利起來：“廣播了一夜，有多少弟兄歸隊了？”
    許敬宗臉上閃過一絲沉重，低聲匯報道：“雲霄，情況不容樂觀，到目前為止，登記歸隊的隻有四百八十九人。”
    四百八十九人？
    李雲霄的心猛地一沉，這個數字遠低於他的最低預期。
    他迅速在腦中計算著，守住防線至少需要兩千人，現在加上原有的和昨夜歸隊的，總兵力不過一千三百人左右。
    這意味著，在剩下的不到一天時間裏，至少還需要找到近七百名潰兵，平均下來每小時都要有近百人歸隊才行。
    可現在一夜過去，才來了不到五百人，按照這個速度，今天白天最多再能召集兩三百人，缺口巨大。
    許敬宗看著李雲霄緊鎖的眉頭，試探著提議：“雲霄，要不要把我們搜集到的日軍暴行照片公布出去？或許能刺激那些還在猶豫的弟兄……”
    “沒用的。”
    李雲霄直接打斷了他，搖了搖頭說道：“能被照片刺激起來的，昨晚聽到廣播就已經回來了，剩下的，要麽是鐵了心不回頭，要麽就是麻木了。”
    許敬宗又道：“那……發動城裏的老百姓幫忙尋找勸說呢？人多力量大。”
    “老百姓？”
    李雲霄苦笑一聲道：“我們現在連組織他們撤離的人手和時間都沒有，怎麽發動？再說，潰兵現在對誰都不信任，老百姓去了，怕是連門都進不去。”
    許敬宗沉默了，眼前的困境如同一個死結。
    李雲霄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看來，光靠廣播還不夠，必須得加點料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軍容：“老許，跟我去廣播室，我親自跟他們說幾句。”
    許敬宗精神一振：“好！”
    兩人快步走出臨時指揮部，穿過布滿瓦礫的街道，走向設在中央大樓內的臨時廣播站演播大廳。
    與此同時，金陵大學難民營的施粥點前，早已排起了長龍。
    一個穿著破爛棉衣，臉上髒兮兮的青年，仗著自己曾經是軍官的身份，罵罵咧咧地擠開了前麵幾個真正的難民，插到了隊伍前麵。
    “媽的，餓死老子了。”孫風樺搶過一碗稀粥，不顧燙嘴就呼嚕嚕喝了起來。
    旁邊一個同樣穿著潰兵服飾的人湊過來，低聲道：“風樺哥，你說那些傻子還在江邊等船，不是白等嗎？長官們自己都跑了。”
    孫風樺嗤笑一聲：“等？等死還差不多！老子才不傻，活命要緊！金陵守不住了，誰愛守誰守去，老子不伺候了！”
    就在這時，一直循環播放招募信息的廣播突然停頓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清晰而沉穩的男聲響起：“各位滯留在金陵城內的國軍將士請注意，這裏是金陵衛戍司令長官公署特別廣播，我是李雲霄，接下來由我向各位講幾句話。”
    “李雲霄？”
    “是那個李雲霄？”
    “瘋子李雲霄要講話？”
    一時間無論是排隊領粥的難民，還是像孫風樺這樣混跡其中的潰兵，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豎起了耳朵，目光複雜地望向懸掛在不遠處電線杆上的高音喇叭。
    李雲霄的名字，對於這些經曆過金陵保衛戰的士兵而言，無人不知。
    喇叭裏李雲霄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慷慨激昂的口號，也沒有空洞的許諾，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直擊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多人，心裏充滿了怨恨、憤怒，甚至是絕望。”
    “你們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被出賣了。”
    “說好一起死守金陵，轉眼間，下命令的長官們卻坐著優先準備好的船跑了，甚至為了他們自己逃命，下令鑿沉了我們過江唯一的希望！”
    這幾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潰兵的心坎上。
    許多人想起了江邊那絕望的一幕，想起了那些沉入冰冷江水中的同袍，想起了高官們優先撤離的醜陋嘴臉。
    原本嘈雜的領粥隊伍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
    就連剛剛還一臉滿不在乎的孫風樺，此刻也端著粥碗愣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凝重。
    廣播裏李雲霄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一種深刻的理解：
    “你們恨，你們怨，你們覺得不值得，這都是應該的。”
    “換做是我，親眼看著同袍被自己人的槍口逼著跳進江裏，看著長官們無恥地逃跑，我也會絕望，也會憤怒！”
    孫風樺的心頭猛地一震，李雲霄那番話，竟讓他生出一絲引為知己的衝動。
    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靠幾句話就想鼓動這些散兵遊勇？
    未免太天真了。
    與此同時，日軍司令部內，司令官鬆井石根正通過翻譯聽著廣播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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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這個李雲霄看來已經是黔驢技窮了。
    鬆井石根轉向身邊的副官角良晴，語氣篤定地說道：“看來那個李雲霄手上的兵力確實緊張了。”
    “367團，撐不過今天中午。”
    “這場廣播鬧劇，也該結束了。”
    金陵大學內，短暫的激動過後，孫風樺和其他潰兵們迅速恢複了冷靜。
    李雲霄的話語雖有力量，但他們早已不是輕易被煽動的熱血青年。
    這不過是絕望中的妄想罷了。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想著活下去，為了自己，為了家人。”
    李雲霄的聲音再次從廣播中傳出，這一次卻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向他們內心最隱秘的想法。
    “但我要告訴你們，這純粹是癡心妄想！”
    “你們以為投降就能活命嗎？”
    李雲霄的語氣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
    “別忘了，你們麵對的是日本人！是睚眥必報的日本人！他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放下武器的中國軍人！”
    “我們剛剛截獲了一份日軍的絕密電令！”
    李雲霄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嚴肅。
    “電令內容是：攻占金陵後，殺光城內所有俘虜和放下武器的士兵，以及所有來不及逃跑的百姓！”
    “下令者，正是他們的華中方麵軍司令官鬆井石根，以及朝香宮鳩彥王、柳川平助、中島今朝吾這些老鬼子！”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潰兵中炸開了鍋，一片嘩然。
    具體到內容的命令和清晰的將領名字，讓這份密令的可信度大大增加。
    然而孫風樺眉頭緊鎖，心中依然存疑，這會不會是李雲霄為了逼迫他們而編造的謊言？
    “弟兄們，新街口還在我們手裏！367團還在戰鬥！”
    李雲霄的聲音帶著最後的決絕和呼籲。
    “你們還有機會證明自己是個男人！是個軍人！”
    “是拿起武器，像個真正的中國軍人一樣戰鬥到底，還是繼續躲藏，最終屈辱地死在屠刀之下，你們自己選！”
    “時間不多了，你們要盡快做出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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