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街口相隔數條街區的金陵中學操場上，黑壓壓地聚集著數千名潰兵。
    他們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
    但此刻，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新街口的方向，側耳傾聽著那邊隱約傳來的激烈槍炮聲。
    空氣中彌漫著焦慮與不安。
    不遠處的鍾樓頂端，幾名穿著教導總隊製服的學員，正緊張地揮動著旗幟，用手語向下傳遞著最新的戰況。
    鍾樓下，一名同樣穿著教導總隊製服的學員，正大聲地轉譯著旗語。
    “367團！他們開始反擊了！”
    消息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潰兵人群中激起了陣陣漣漪。
    “什麽？反擊？”
    “開什麽玩笑！他們拿什麽反擊？”
    “都打成那樣了，怕不是送死吧…”
    質疑和不信的聲音此起彼伏，失敗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人群中，孫風樺皺著眉開口道：“不是送死，是不得不打。”
    “367團的核心防禦工事，那些鋼筋混凝土的建築，大部分都被日軍摧毀了。”
    “他們如果不趁日軍立足未穩時反擊，奪回一些外圍陣地，等日軍的重炮和坦克推上來，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旁邊一個身材健碩、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甕聲甕氣地補充道：“孫大哥說得對！現在隻能靠那些廢墟擋一擋，要是連廢墟都丟了，咱們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連個遮擋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鍾樓下負責轉譯的學員，再次傳來了新的消息，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367團…奪回了部分前沿陣地！”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但學員接下來的話，卻讓這歡呼戛然而止。
    “但是…但是傷亡極其慘重！反擊部隊…損失過半！現在能守住陣地的兵力…不足三百人！”
    孫風樺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喃喃自語：“打下來難，守住更難啊…這點人，怎麽擋住日軍下一輪進攻？”
    與此同時，日軍第6師團的臨時指揮部內，師團長稻葉四郎臉色鐵青地放下了手中的炮隊鏡。
    鏡中帝國士兵潰退的身影和燃燒的戰車殘骸，刺痛了他的雙眼。
    參謀長重田重德少將低著頭，澀聲報告：“師團長閣下，第二波進攻…失敗了。”
    “我軍損失士兵三百餘人，戰車損毀三輛，另有兩門步兵炮和四具擲彈筒被擊毀…”
    “夠了！”
    稻葉四郎猛地打斷了他，眼神凶狠得如同要噬人。
    “我不想聽損失！我隻關心那些該死的裝備！”
    他心疼的不是士兵的性命，而是那些寶貴的技術兵器，尤其是步兵炮和戰車，補充起來極為不易。
    重田重德硬著頭皮道：“哈依！是我指揮失誤，過於輕視支那軍的抵抗意誌……”
    “廢物！”
    稻葉四郎毫不留情地嗬斥道：“解釋是無能者的借口！”
    “我現在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徹底碾碎367團！把他們從陣地上完全抹去！”
    他轉過身，對著炮兵指揮官下達了命令，聲音冰冷而殘忍。
    “命令炮兵！動用所有硫磺彈！給我覆蓋轟擊他們剛剛奪回去的外圍陣地！”
    “我要讓那些廢墟，變成支那人的焚屍爐！把他們全部燒死在裏麵！”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參謀匆匆跑了進來，臉上帶著喜色。
    “報告師團長閣下！獨立野戰重炮兵第10聯隊已經進入金陵城，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稻葉四郎聞言，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喲西！太好了！”
    他猛地一揮手，厲聲命令道：“命令重炮第10聯隊，立刻加入炮擊序列！目標，367團所有陣地！”
    “我要用重炮，把他們連同那些瓦礫，一起轟成粉末！”
    十二月十二日，晴。
    但金陵城的天空，早已被硝煙染成灰色。
    南太郎合上了他那本有些卷邊的日記本。
    封皮上沾染了些許幹涸的泥點。
    “岡本部隊的進攻失敗了。”
    他在日記裏這樣寫道。
    “我們又一次低估了支那軍的頑強，尤其是在絕境之中。”
    “三百多名帝國勇士玉碎，珍貴的戰車和火炮損毀，稻葉師團長閣下的怒火幾乎要將指揮部點燃。”
    “但憤怒無法改變戰局，367團的火力遠超預期，他們的陣地雖已殘破，卻像一頭受傷的猛獸，每一次反撲都帶著血腥。”
    南太郎放下筆，揉了揉疲憊的眼睛。
    他看到不遠處的士兵們，包括那個以斬殺競賽聞名的田中軍吉，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倦意。
    連續的戰鬥和高強度的行軍，以及不斷出現的傷亡，讓這支曾經驕橫的部隊，士氣變得有些微妙。
    勝利的狂熱似乎被金陵城堅硬的抵抗消磨了不少。
    “也許，隻有徹底的毀滅才能摧垮他們的意誌。”
    南太郎望向新街口的方向，那裏即將成為人間煉獄。
    “希望重炮和硫磺彈能奏效吧，將那些抵抗者連同他們的陣地，一起從精神到肉體，徹底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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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回應他的想法，尖銳的呼嘯聲驟然劃破天際！
    大地開始劇烈地震顫！
    那是重炮發出的怒吼！
    密集的炮彈如同冰雹般砸向新街口區域，爆炸聲連成一片，震耳欲聾。
    橘紅色的火球不斷騰起，黑色的濃煙柱直衝雲霄。
    舊都的繁華之地，此刻正被鋼鐵與烈焰無情地吞噬。
    爆炸的衝擊波甚至能傳遞到數裏之外。
    一些建築在轟擊中不斷坍塌，碎石和瓦礫四處飛濺。
    刺鼻的硫磺味開始若有若無地彌漫開來。
    與此同時，中央通訊社的地下廣播室內，陳怡清亮而堅定的聲音，正通過無線電波傳遞出去。
    “…他們是367團，一群普通的中國士兵，此刻正在金陵城的核心，新街口，用血肉之軀抵擋著日寇最瘋狂的進攻…”
    “他們奪回了陣地，但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三百名勇士，如今隻剩下不到一半…”
    “但他們沒有退縮，他們在為我們爭取時間，他們在告訴侵略者，中華民族，不可屈服！”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卻又充滿了力量。
    突然！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廣播室外炸開！
    整個地下室猛地一晃！
    頭頂的碎屑簌簌落下。
    靠近牆角的一麵牆壁，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磚石崩飛，露出一個猙獰的大洞！
    濃烈的硝煙和塵土瞬間湧了進來。
    陳怡被巨大的聲響和衝擊波震得趴在了桌子上，耳邊嗡嗡作響。
    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透過彌漫的煙塵，看到了那個牆壁破洞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李雲霄！
    他半邊身子隱在黑暗中，隻有鋼盔和肩膀在洞口透進來的微光下顯露輪廓。
    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陳怡，做了一個保持鎮定繼續下去的手勢。
    陳怡的心猛地一跳，瞬間明白了什麽。
    炮彈已經落到了這裏。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腥甜感，重新湊近了麥克風。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更加清晰，也帶著一種決絕。
    “各位聽眾，正如你們可能聽到的，敵人的炮火已經覆蓋了這裏。”
    “中央通訊社的播音室，隨時可能被下一發炮彈徹底摧毀。”
    “這或許是我，陳怡，最後一次向各位廣播。”
    “但請記住，請記住金陵城正在發生的一切，記住367團，記住所有為國犧牲的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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