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省的氣氛也陡然緊張起來，原本彌漫的樂觀情緒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衝淡。
    幾位高級將領圍著地圖，臉色凝重地聽取著來自金陵前線的最新，也是最令人不安的報告。
    “金陵方向的槍炮聲突然密集，隨後又詭異地沉寂，帝國廣播也中斷了……”
    “會不會是支那軍隊最後的瘋狂反撲？”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更讓人擔心的是，這種沉寂背後，是否隱藏著更大的變數。”
    每一個猜測都如同陰雲，籠罩在這些帝國決策者的心頭。
    他們最不願看到，也最害怕看到的，就是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最後關頭，金陵戰局再生波瀾。
    與此同時，美國駐日大使館內。
    武官詹森上校和他的副官史迪威中校，正通過一名翻譯，關注著日本國內廣播的動向。
    收音機裏突然傳來的嘈雜和中斷，讓房間裏的氣氛也隨之一變。
    翻譯豎著耳朵仔細辨聽著斷續的信號和背景雜音，臉色逐漸變得驚訝。
    “奈奈小姐…大野奈奈在驚呼，她在說…金陵出事了！有意外情況！”翻譯急促地轉述著。
    詹森皺緊了眉頭：“變故？果然還是發生了。”
    史迪威卻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側耳傾聽著收音機裏隱約傳來的仿佛是滾雷般的悶響。
    “聽到了嗎，詹森？是炮聲，還有機槍！”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戰場突然沉寂，不是支那人被打垮了，恰恰相反！”史迪威斷然說道。
    “這是那個李雲霄的計策！誘敵深入！他肯定挖好了陷阱等著日本人往裏跳！”
    “看著吧詹森，很快我們就會聽到367團反擊的消息，日本人這次要吃大虧了！”
    史迪威轉過身，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我敢打賭，這次日本人至少要損失一個師團！”
    詹森看著他，有些無奈：“約瑟夫，你對那個367團，是不是太有信心了？他們還能剩下多少人？”
    史迪威哈哈一笑，伸出手指比劃著，卻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數字。
    “多少人？可能是一千，可能是三千，甚至可能是五千……誰知道呢？”
    “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比日本人想象的要多得多，也難纏得多！”
    …
    金陵中學臨時收容點。
    孫風樺焦躁地來回踱步，腳下的木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汗水浸濕了他破舊軍裝的後背，臉上的表情混合著屈辱不甘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期待。
    “老孫，稍安勿躁。”一個身材魁梧麵色黝黑的漢子沉聲勸道。
    他姓丘，是孫風樺的老連長，也是這群潰兵中少數還保持著鎮定的人。
    孫風樺猛地停下腳步，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老丘，安靜？怎麽安靜！現在新街口情況如何，一概不知…”
    丘姓漢子沉默著，隻是將手裏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又握緊了幾分。
    突然，一陣密集的槍聲和沉悶的爆炸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聲音的源頭，清晰地指向了新街口方向！
    孫風樺渾身一震，猛地衝到窗邊，側耳傾聽。
    槍炮聲越來越激烈，甚至能隱約聽到重機槍那獨特的咆哮。
    “是新街口！”孫風樺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那邊打起來了！”
    丘姓漢子眼中也閃過一絲厲色，他猛地站起身，環顧四周那些被驚醒同樣豎起耳朵傾聽的潰兵們。
    “老孫，時機到了！”丘姓漢子低吼道。
    孫風樺胸膛劇烈起伏，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轉過身目光如炬地掃過一張張或迷茫驚恐麻木的臉。
    “弟兄們！”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還記得自己是個兵嗎？！還記得家裏的爹娘老婆孩子嗎？！外麵有人在跟鬼子拚命！我們能像個孬種一樣縮在這裏等死嗎？！”
    “不能！！”
    丘姓漢子第一個響應，聲若洪鍾。
    “不能！！！”
    稀稀拉拉的回應響起。
    但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眼中重新燃起了血性。
    “拿起你們能找到的一切家夥！”孫風樺振臂高呼。
    “跟我衝出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場麵徹底沸騰了！
    兩千多名曾經的軍人，如今的潰兵，在這一刻重新找回了軍魂。
    他們有的撿起桌椅腿，有的拆下床板，有的握緊了不知從哪兒摸來的磚頭石塊，甚至有人拿著吃飯的鐵碗。
    武器簡陋衣衫襤褸，但他們的眼神卻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潰兵蜷縮在角落，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不敢有任何動作。
    孫風樺不再理會他們，帶著願意戰鬥的人，如同一股洪流般衝出了樓房。
    收容點的警衛試圖阻攔，卻被洶湧的人潮瞬間淹沒。
    老兵們怒吼著衝向不遠處的圍牆。
    “讓開！”
    孫風樺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警衛，用盡全力扒住牆頭，猛地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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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的瞬間他顧不上疼痛，立刻抬頭望向新街口方向。
    圍牆之外，新街口東側，火光衝天！
    無數曳光彈在夜空中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爆炸的火球此起彼伏。
    他清楚地看到，一群群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軍士兵，正驚慌失措地在彈雨中奔逃倒下，完全不複之前的囂張。
    而在他們身後，是更加猛烈的火力！
    孫風樺的心髒狂跳起來，血液仿佛要燃燒。
    他看到不遠處地上躺著一具日軍屍體，旁邊丟著一支三八大蓋。
    孫風樺一個箭步衝過去撿起步槍，拉動槍栓，冰冷的觸感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狗日的小鬼子！老子跟你們拚了！！”
    他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端著步槍義無反顧地衝向了那片激烈的戰場！
    與此同時，數百公裏外的武漢行營。
    氣氛同樣凝重，但與東京陸軍省的擔憂不同，這裏更多的是焦灼和茫然。
    錢大鈞匆匆走進作戰室，向端坐在上首的常校長報告：“校長，剛剛收到一些未經證實的消息，金陵那邊…好像有新的情況。”
    常校長猛地抬起頭，眼中帶著急切：“什麽情況？快說！”
    周圍的何辭修、白建生等人也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暫時還不清楚。”錢大鈞麵露難色。
    “我們嚐試聯係金陵方麵的電台，都沒有回應，但是…日本方麵的廣播似乎也中斷了，而且有情報顯示，東京那邊有些異常。”
    “收音機！”常校長立刻下令。
    “把收音機打開，調到日本的頻道，還有金陵附近的頻率，都試試！”
    很快，一台大型收音機被打開，但裏麵傳出的隻有刺耳的沙沙噪音和電流聲。
    技術人員滿頭大汗地調試著旋鈕，卻始終無法收到清晰的信號。
    作戰室裏一片死寂，隻有收音機的噪音在不斷挑戰著眾人的神經。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一直凝神傾聽的白建生突然抬起頭：“等等！”
    他示意大家安靜，自己則湊近收音機，側耳仔細分辨著。
    “有聲音…”白建生眉頭緊鎖。
    “噪音太大，但…好像是槍聲？還有爆炸聲？”
    眾人屏住呼吸，努力從嘈雜的背景音中捕捉那一絲微弱的信號。
    “沒錯！”
    白建生肯定地說道：“是槍炮聲！很密集！還有…隱隱約約的喊殺聲！”
    就在這時，收音機裏的噪音似乎減弱了一瞬，一個雖然模糊但無比清晰的帶著濃重口音的中國士兵的怒罵聲猛地傳了出來：
    “狗日的！炸死你個龜孫！”
    聲音戛然而止，收音機再次被噪音淹沒。
    但僅僅這一句，已經足夠了！
    作戰室裏先是詭異的寂靜，隨即爆發出一陣難以置信的騷動！
    “是我們的士兵！”
    “是中國話！是我們的弟兄！”
    “他們在戰鬥！還在戰鬥！”
    常校長激動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中閃爍著淚光。
    “健生，你聽到了嗎？”他聲音顫抖地問白建生。
    白建生用力點頭，臉上同樣是激動和難以置信的神色：“聽到了！校長！是我們的部隊在反擊！”
    收音機裏的噪音依舊，但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斷斷續續地，有更多的聲音穿透了幹擾。
    那是無數人匯聚在一起的呐喊，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決死的意誌。
    “殺鬼子！”
    “保衛金陵！”
    “中華萬歲！”
    雖然斷斷續續有些模糊，但那股不屈的戰意，那股視死如歸的決心，清晰地傳遞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常校長緩緩閉上眼睛，又猛地睜開，淚水終於滑落。
    “金陵…還在我們手裏！”
    “金陵保衛戰…還沒有結束！”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驚喜，回蕩在作戰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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