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腳步踩在碎石瓦礫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和屍體腐爛的混合氣味，令人作嘔。
    殘垣斷壁在昏暗的光線下勾勒出猙獰的輪廓，曾經繁華的街道如今已是廢墟。
    李雲霄和戴濤等人的身影在廢墟中快速穿行，很快抵達了中山路東側的一處隱蔽角落。
    他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西麵望去。
    中山路以西，幾乎所有的建築都被炮火夷為平地，焦黑的殘骸和扭曲的鋼筋訴說著不久前的慘烈。
    唯有遠處一座教堂的鍾樓，還算相對完整地矗立著，但在那鍾樓的頂端，一個細小的黑點清晰可見。
    那是日軍的哨兵，正警惕地監視著四周。
    李雲霄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突然，一陣隱約的慘叫和夾雜著日語的怒罵聲，順著風從教堂的方向傳來。
    聲音淒厲而絕望，顯然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在遭受非人的對待。
    戴濤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握著槍的手青筋暴起。
    李雲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隨即打了個手勢。
    幾人迅速轉移，沿著斷壁殘垣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國府路口，靠近新都戲院的一片廢墟後。
    這裏的視野更加開闊。
    隻見國府路上，日軍的崗哨星羅棋布，三五成群的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來回巡邏，甚至還架起了幾挺輕機槍，構築了臨時的沙包工事。
    這些日軍軍容嚴整裝備精良，正是之前情報中提到的金澤第九師團所屬聯隊。
    但奇怪的是，他們雖然雖然布防嚴密，卻並沒有向新街口方向，也就是367團控製區的核心地帶發起進攻的跡象。
    隻是牢牢控製著國府路一線，似乎在執行某種封鎖任務。
    李雲霄的目光越過日軍的防線，投向了更遠處的金陵中學方向。
    那裏，一幕更加觸目驚心的場景正在上演。
    大批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中國難民，如同牲畜一般被日軍士兵用槍托和刺刀驅趕著，從校門裏押送出來。
    哭喊聲哀求聲以及日軍的嗬斥打罵聲混雜在一起，令人心碎。
    稍有遲疑或反抗，便會招來一頓毒打，甚至當場被刺刀捅倒在地。
    幾個跟在李雲霄身後的偵察兵雙目赤紅，其中一個年輕的士兵忍不住抬起了手中的步槍，想要射殺那些施暴的日軍。
    戴濤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槍管，低聲喝道：“別衝動！暴露了我們都得死！”
    李雲霄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神深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陷入了沉思。
    日軍的意圖很明顯，他們要徹底封鎖安全區，將裏麵的中國軍民與外界隔絕開來，特別是要切斷他們與367團的聯係。
    這無疑是一招釜底抽薪的毒計。
    然而，就在戴濤等人憂心忡忡之際，李雲霄的眼中卻突然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他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嘴角甚至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天助我也！”
    李雲霄猛地一拍大腿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
    戴濤和其他偵察兵都愣住了，不明白團座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李雲霄沒有解釋，隻是果斷下令：“撤！回團部！立刻召集所有營以上軍官開會！”
    說完，他率先轉身，沿著來路快速返回。
    戴濤雖然滿腹疑惑，但還是立刻帶著人跟了上去。
    很快，367團臨時團部的地下掩體內，燈火通明。
    李雲霄坐在主位，副團長許敬宗、參謀長邱泉，以及其他幾位連級以上軍官圍坐在一張地圖桌旁，氣氛凝重。
    戴濤首先向眾人通報了剛剛偵察到的情況：“…日軍至少一個大隊的兵力已經進駐了安全區邊緣的中山路和國府路一帶構築了工事，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徹底隔絕我們和安全區的聯係，把我們困死在新街口這片區域。”
    “狗娘養的小鬼子！”
    沈岩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滿臉怒容：“團座！下命令吧！咱們衝出去，跟他們幹了！決不能讓他們把咱們和安全區的老百姓分開！”
    “對！團座！幹他娘的！”
    “跟他們拚了！”
    其他軍官也紛紛響應，群情激憤，戰意高昂。
    李雲霄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環視了一圈眾人，緩緩開口道：“主動出擊？現在衝出去，正中日軍下懷。”
    “他們既然敢隻派一個大隊來執行封鎖任務，必然在後麵準備了更強的後手。我們一旦出擊，很可能會陷入他們的包圍圈，到時候別說解救安全區，我們自身都難保。”
    眾人聞言，激動的情緒稍稍平複，開始冷靜思考。
    李雲霄繼續說道：“日軍這一步棋看似毒辣，想要將我們釜底抽薪，斷絕我們的後援和補給可能。但實際上，他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絲考較的意味。
    沈岩等人皺眉思索，一時沒明白李雲霄話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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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一直沉默的參謀長邱泉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向李雲霄：“團座，你的意思是…日軍此舉，操之過急了？”
    李雲霄讚許地點了點頭：“沒錯！丘參謀長說到了點子上。”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了國際安全區那片區域。
    “日本人以為封鎖了外圍，就能困死我們。但他們忘了，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把安全區裏那近十萬的潰兵放在眼裏！”
    “他們這一封鎖，反而等於是把這十萬驚弓之鳥，徹底推到了我們這邊！”
    “之前他們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我們想收編他們還需要時間，還需要契機。現在，日本人親手為我們創造了這個契機！”
    “他們用刺刀和封鎖線告訴了所有安全區的潰兵，隻有拿起武器跟著我們367團，才有活路！”
    李雲霄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強大的自信。
    “這哪裏是釜底抽薪？這分明是給我們送來了一支十萬大軍！”
    此言一出，會議室內的氣氛瞬間被點燃，所有軍官眼中都閃爍著興奮和恍然大悟的光芒。
    “團座高見！”
    “是啊！小鬼子這是弄巧成拙了！”
    “十萬潰兵…我的天，要是能把他們都組織起來，別說衝破封鎖，反攻都有可能！”
    李雲霄的目光再次落到邱雨庵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丘參謀長，你的分析很到位。大家都應該向丘參謀長學習，遇事多動腦子，不要隻知道喊打喊殺。”
    被點名表揚的邱雨庵臉上卻並無多少喜色，反而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當眾的誇獎，隻是略顯生硬地應了一聲。
    李雲霄看在眼裏，也不點破。
    隨即他話鋒一轉，追問道：“既然看明白了日軍的失誤，那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利用這個契機，將這十萬潰兵，真正變成我們的力量？丘參謀長，你有什麽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邱雨庵身上。
    邱雨庵卻抬起頭迎著李雲霄的目光，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反問道：“團座既然已經成竹在胸，又何必考較屬下？”
    他這話帶著幾分不服氣，也帶著幾分試探。
    李雲霄哈哈一笑，並不在意：“想法自然是有的，但集思廣益嘛。”
    他收斂笑容，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安全區裏的弟兄們雖然數量龐大，但早已成了驚弓之鳥，軍心士氣幾乎為零。”
    “指望用什麽民族大義，國家危亡去感召他們恐怕效果甚微。他們現在最怕的就是死，最想的就是活下去。”
    李雲霄的眼神銳利如刀：“所以，想要讓他們重新拿起槍，隻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他們明白，不拿起槍，不跟著我們幹，死路一條！隻有戰鬥才能求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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