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刻，一股強烈而冰冷的困惑感，像深秋的濃霧般徹底包裹了我。無數個尖銳的問號在我腦海中瘋狂衝撞、嘶鳴：“這簡直荒謬透頂！難道那些關於幽冥地府、因果輪回的傳說，那些我篤信不疑的事情……全都是虛假的幻象？但這怎麽可能？它們曾如此真實地烙印在我的認知裏……” 巨大的認知撕裂感讓我頭暈目眩，仿佛腳下堅實的地麵正在寸寸崩塌。我環顧四周，這間簡陋的寺廟辦公室，這算盤、這賬簿、甚至窗外透進來的陽光，都突然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薄紗。我過往的人生，那在漢堡店油煙彌漫的後廚裏日複一日煎炸肉餅、擦拭台麵的歲月，難道也隻是一場漫長而逼真的幻夢？難道我從未真正在那油膩的製服裏勞作，從未感受過烤爐的熱浪灼燒皮膚？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鑽進我的心髒，帶來一陣令人窒息的恐慌——我是不是真的……瘋了？
    恐懼像藤蔓般纏繞住我的咽喉，幾乎讓我無法呼吸。為了抓住一絲確定感，我幾乎是本能地、狠狠地在自己的臉頰上掐了一把。
    “嘶——！”
    尖銳的刺痛感瞬間炸開，像一枚細小的針穿透了那層虛幻的薄紗。這清晰的、帶著點火辣的痛感，像一道微弱卻實在的錨，猛地將我拉回了當下。雖然疑惑的浪潮並未退去，但這真實的痛楚至少證明了我此刻並非身處夢境，眼前的桌椅、紙張、空氣的觸感，是存在的實體。我長長地、幾乎是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稍稍驅散了心頭的驚悸。
    然而，內心巨大的震蕩餘波未平，我無法再以平常心麵對身後的王琦。那份簡曆，那份記錄著她過往人生的紙片，此刻在我眼中也沾染上了“真實與否”的疑慮，變得刺眼而沉重。我猛地轉過身去，刻意用寬闊的背脊擋住了她的視線，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她可能帶來的更多關於“現實”的幹擾。我的聲音刻意壓得又低又硬，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生疏感，每一個字都像冰碴子一樣砸在地上：
    “簡曆……不用看了。” 我停頓了一下，喉頭有些發緊，“我這裏不是什麽跨國大公司，那些金光閃閃的履曆，派不上用場。” 我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最實際、最冰冷的事務上，唯有這些具體的數字，才能暫時壓住我翻騰的思緒，“你聽著，現在需要你做的，是給我算清楚兩筆賬。”
    我抬起手，沒有指向任何具體的東西，隻是虛虛地點了點空氣，仿佛那裏堆滿了無形的鈔票和建材：
    “第一筆：這幾天來報名的學員，他們交上來的所有學費，一分一厘，給我算個總數出來。”
    “第二筆，” 我的聲音更沉了幾分，“是這座廟。從第一塊磚、第一根梁開始，到現在的香爐、佛像、刷牆的油漆……所有花出去的錢，一個銅板也別漏掉。算清楚總共扔進去多少。”
    最後，我幾乎是咬著牙，帶著一種近乎苛刻的嚴厲補充道：“然後，再算算，從開張到現在收上來的香火錢、學費，抵掉了多少成本，我還差多少才能回本。” 我刻意加重了語氣，每一個音節都像敲打在她的神經上，“算。清楚。如果這裏頭錯了一個數……” 我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冷冷地掃過她可能站立的方向，那潛台詞不言而喻，“……那你這份工，也就做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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