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地衝擊著我的意識堤壩。眼皮像是灌了鉛，每一次試圖抬起都耗費著僅存的力氣，視野邊緣已經開始模糊、晃動。是的，我必須睡了，立刻，馬上。這副身體已經發出了最後的警告。幾乎是憑著本能，我毫不猶豫地對王琦下了指令，讓他趕緊去前門寺院把今天的賬目核算清楚。這個安排完美，支開他，我就能一頭栽進這片渴望已久的昏沉裏，獲得片刻的安寧。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那片溫暖黑暗的深淵邊緣，就在我幾乎能觸摸到無夢睡眠的甜美之時，那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冰冷感猝然攫住了我。奇怪，太奇怪了。我竟然又一次清晰地夢見自己置身於那陰森徹骨的地府之中！灰蒙蒙的天際，扭曲的暗影幢幢，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寒……這場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侵擾過我的夢境了。這突如其來的重現讓我心頭警鈴大作。醒來後，我幾乎是在心底呐喊：但願那個此刻在前門寺算賬的王琦，僅僅是我一個活在陽世的王琦，而非……而非我記憶中地府裏的那個形象。因為我曾數次嚐試過自我了斷，每一次瀕臨界限時，從未有過所謂的“人生跑馬燈”閃現。正是這份奇特的空白，讓我內心深處無比篤定：地府那一遭，絕非臆想，我肯定親身經曆過！
    在夢中，那陰森的環境尚未完全清晰，一陣細若遊絲卻又無比清晰的呼喚聲，猛地刺穿了我的耳膜——“鯤哥，鯤哥……” 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之下，帶著回響，又似乎近得就在我的枕邊低語。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瞬間攥緊了我的心髒。
    “！！！什麽？！！” 我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從深淵中狠狠拽回，身體猛地彈坐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像是要掙脫束縛，直接從喉嚨口蹦出來。巨大的恐慌讓我呼吸急促，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中急劇收縮，我像隻受驚的野獸般驚恐地環顧四周——熟悉的衣櫃輪廓，窗台透進的微弱夜光，身下柔軟的床墊……是我自己的臥室。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這才像被驟然剪斷的弓弦，猛地鬆弛下來，我大口喘著粗氣，試圖平複那幾乎要炸裂的心跳。
    驚魂甫定，我這才注意到床畔立著一個人影。王琦就站在那裏，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安和歉意，眼神躲閃又關切，似乎被我這劇烈的反應嚇到了，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他搓了搓手，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鯤哥，賬……賬已經算完了。”他頓了頓，像是在確認我的情緒是否穩定，才繼續說道，“光是今天這一天收的學員報名費，您就已經回本了整整100多萬呢！”說到那個數字時，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透出興奮，眼睛也亮了起來，“您想想，要是照這樣下去，每天都收這麽一大波學員，成為億萬富豪，那不就是眨眼間的事兒嘛！指日可待啊，鯤哥！”
    我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發紅的臉，聽著那充滿誘惑力的數字，混亂的心緒漸漸被一絲荒誕的平靜取代。我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混合著疲憊和幾分看透意味的笑容，聲音還帶著驚醒後的微啞：“嗬，我可沒那份精力，天天蹲在那兒當招財貓收學員。”我擺擺手，示意他別太激動，“再說了，錢這東西，現在對我來說，夠用就行，真沒那麽缺。”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點調侃，“你能攤上我這麽個甩手掌櫃式的老板，也算是你的福氣了。我這兒啊，開門營業的日子屈指可數，經常十天半月不開張的。”我頓了頓，語氣裏帶著點自嘲，又帶著點篤定，“不過嘛，隻要我這邊一開張，一次進項，就足夠養活你這樣的，舒舒服服吃上好幾個月了，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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