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眼仿佛被滾燙的沙礫填滿，每一次細微的轉動都牽扯著劇痛。陸觀的毒打留下的不僅是皮肉的淤痕，更徹底摧毀了我的視覺。此刻，視野裏隻剩下混沌一片，如同浸泡在血水中的毛玻璃，各種扭曲、晃動、刺眼的光斑瘋狂地跳躍、融合又碎裂。我拚命地、徒勞地眨動著沉重的眼皮，每一次閉合都帶來短暫的黑暗，再睜開時，那令人絕望的模糊光影依舊，周圍熟悉的一切——牆壁、家具的輪廓——都沉沒在濃得化不開的迷霧裏，隻剩下形狀難辨的色塊在晃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朦朧中，一個更深的陰影突兀地闖入了門框那片晃動的光暈裏。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媽的！他還是撬開了門！那聲音，金屬與金屬細微卻尖銳的刮擦聲，仿佛直接刮在我的神經上，接著是門軸轉動時那令人牙酸的、緩慢悠長的“吱呀”聲。薄薄的門板，那道最後的、象征性的屏障，正被無可挽回地推開。
    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連指尖都重若千鈞。別說跑，連蜷縮起來的力氣都已耗盡。我隻能像一攤爛泥般癱倒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恐懼中僵硬，又因絕望而癱軟。我隻能等待，等待著那個闖入的、未知的身影對我做出任何事。更深的恐懼在於，我連他（或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那張隱藏在陰影裏的臉，如同深淵本身，吞噬著我殘存的理智。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新的眩暈和惡心。
    那個黑影，如同從噩夢中直接走出的實體，無聲無息地滑進了屋子。他的腳步輕得詭異，仿佛沒有體重，不像是踩在地板上，倒像是懸浮著飄移。然而，每一步落下，又似乎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力，地板細微的震動透過我緊貼地麵的脊背傳來，如同死神逼近的鼓點。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塵埃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那是從我腫脹眼眶滲出的血？），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我像被釘在標本板上的昆蟲，連眼球都無法轉動，隻能被動地感受著那陰影一寸寸逼近的壓迫感。
    他最終在我麵前停下，然後，極其緩慢地，蹲伏下來。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從容。我們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近到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帶著陌生體味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那氣息冰冷而潮濕，像深秋的墓穴。我的皮膚瞬間激起一片戰栗的雞皮疙瘩。
    該死的！該死的！我幾乎要把眼眶瞪裂，淚水混合著血水不受控製地淌下，但眼前依舊是那片該死的、無法穿透的混沌！他的臉，近在咫尺，卻像是被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帶著粘稠質感的黑霧籠罩著，又像是隔著一層不斷流動的、不祥的黑紗。任何輪廓、任何特征都被徹底抹去，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人形的空洞。這徹底的未知，比任何猙獰的麵目都更令人肝膽俱裂。
    這就是我徹底墜入無邊黑暗前，意識裏最後翻湧的、絕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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