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念已經猜到一些，聽他親口承認，還是有些吃驚地道：“難怪你除了體魄，看起來並不像異族人，你應該更多繼承了你娘親的血統。”
    薑宴想到娘親，神情就柔軟一些道：“我娘親姓薑，她是個很美貌的女子，而且像蒲草一樣柔韌而剛硬。她家曾在河西經商，西齊和大越的關係並不像北戎那麽緊張，所以有時她會親自帶商隊去西齊國送貨物，誰知陰差陽錯，遇見了那時的齊王，被他一見傾心。”
    他慢慢握緊了拳道：“齊王愛上了她，不管自己已有妻兒，硬把她搶回了王都，給了她一個王妃的名分，讓她生下了我。”
    “可我從小就知道，娘親很痛苦，她很想回到大越，回到她親人身邊。於是我五歲那年，她趁著齊王外出，看管的人疏忽，偷偷帶著我跑了出來。我們路上吃了很多苦，才終於回到了大越邊境，可她的父母見她帶著我，知道了我的身世很生氣。外祖父說娘親可以回來，但是絕不會接受我這個流著異族血的孽種。”
    他將頭垂下來，繼續道：“後來，娘親為了我離開了薑家，但是她不願再回西齊，她說自己是大越人，這裏是她的根，生死都要在自己的國土上。所以娘親帶著我在邊境住下，她開始試著做一些小買賣，慢慢的也有了起色。可惜好景不長，我十二歲那年，娘親生了場重病，拖了一年就去世了。”
    說到這裏，他語氣變得很哀傷道：“在她去世前，薑家人終於願意見她，然後告訴她齊王曾經派人找過她幾次，勸她把我送回西齊，這樣以後就能作為王室後代一世無憂。可娘親想了許久，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很認真問我，如果回到齊國，就能享盡榮華富貴，但若有一日，西齊與大越開戰，到時候我享受了西齊王室的供養，就必須以西齊皇子的名義，帶著西齊兵士屠殺大越人，背叛娘親從小長大的故土。”
    “我當時聽完很難受，哭了一場後，告訴娘親我不願意去齊國。我和娘親在邊境生活的幾年裏，受到過很多百姓的照拂，這是娘親的故鄉，也是我的故鄉，我會幫娘親留在這裏，守住這些百姓。”
    許念聽完後問道：“所以你娘親去世後，你沒回西齊，也沒有回薑家？”
    薑宴點頭道：“我知道薑家人不喜歡我，我也沒法融入他們，所以我沒跟外祖父他們回去。因為娘親從小讓我習武，我靠著一身功夫進了河西軍營做了最普通的兵士，開始的那段日子我過的很安寧，同營的兄弟見我年紀小都很照顧我，我的上司也很賞識我，甚至將我當他的接班人有意訓練、栽培。”
    “可每當我立了軍功，將軍詢問我的身世，想要上報提拔我，我都會覺得很心虛。我害怕他們發現我的身份，怕他們以為我是西齊的探子。終於有一日我難以承受這樣的煎熬，偷偷離開了軍營。”
    他歎了口氣道：“離開軍營的那年，不知道該做什麽，就開始接一些賞金的活計，直到有一次崔老爺的商隊遇上山賊，我正好經過救了他，後來他又雇我給他的商隊當保鏢，我幫了他幾次以後，他很信任我，問我願不願意做他女兒的暗衛，可以和他回渝州，過上安穩的日子。”
    他提到崔懷嫣，那張粗獷的臉上就現出溫柔之意。
    “崔老爺將我帶回崔家時，大姑娘才十六歲，可她那時就跟著崔老爺四處跑著學做生意，她很聰明也很堅強，許多比她年長的男子都比不上她。而且她對下人很好，能跟著她是我的福分。我的身世讓我從小就四處顛沛流離，從未有過安穩時分，可在大姑娘身邊的這些年，我覺得很安心，也很滿足。”
    許念聽到這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姐姐可能會有一日結婚生子，到時候你也這麽跟著她？甘心一直做她的暗衛？”
    薑宴一愣，隨即垂下頭，語氣艱澀地道：“若她真的能有喜歡的人，能有自己的家，我也會像保護她一樣保護她的家人，隻要她能過得好，我做什麽都可以。”
    許念重重歎了口氣：這人可真是個榆木腦袋，難道看不出來姐姐喜歡他嗎？在演什麽深情守護的戲碼。
    於是她故意問道：“那如果她未來的相公不喜歡你，讓你不許跟著她了，你該怎麽辦？”
    薑宴立即露出慌張表情，問道：“會嗎？我隻是保護大姑娘，平時都不出現在他們麵前，也不行嗎？”
    許念翻了個白眼，道：“你真以為自己對她的心思藏得很好嗎？不光我姐姐看出來了，崔家隻怕與她親近的人都看得出來，你還指望她未來的夫婿，能容忍你成天圍著她打轉呢。”
    薑宴頓時手足無措起來，眉心緊緊蹙著，似是在為她設想中的未來而恐懼不安著。
    許念實在無奈，隻能進一步點撥：“你既然喜歡我姐姐，為何不敢向我娘親說明，說不定我娘親不在乎你的身份，願意讓你們成親，這樣你不就能名正言順跟著她了。”
    薑宴的臉漲得通紅，隨即道：“可我該以什麽身份向她求親？”
    他見許念一愣，垂下目光道：“我不是大越人，也不是西齊人，我的外公外婆不想要我，西齊王死後，西齊王室也不會願意認我。在到崔家之前，我的生活一直處於動蕩和混亂之中，特別是在軍營的那段時間，他們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經常會做噩夢，夢到他們發現了我的身份，罵我是西齊的細作，將我綁在外麵任人打罵示眾。”
    “所以現在的身份，就是最適合我的身份。藏在暗處守著我想守護的人，哪怕有一天我身份暴露，我也可以偷偷離開，隻是少了個暗衛而已，大姑娘不會感到難過，也不會對她的人生有任何影響。”
    許念沒想到他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難怪姐姐那樣逼他，他半點都不敢透露自己的心思。
    他不光是為自己的身份自卑，更是為自己複雜的血統，他怕有一日秘密曝光，哪裏都容不下他。
    於是她想了想，道：“你為何不問我，怎麽會看出那個印記是什麽意思？”
    薑宴微微皺眉，過了一會兒才道：“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原來的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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