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輕咦，雖然微弱。
    但在寂靜的陰影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他周身那原本與陰影完美融合的氣息，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
    一旁的幽冥聖子本來都要走人了。
    可還是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空洞的眼神轉過來，帶著詢問之意：
    “怎麽了？莫非此子身上，還有什麽古怪禁製，連你的‘天眼’都能阻擋？”
    黃金麵具男沒有立刻回答。
    他麵具下的那兩點綠豆般的綠光驟然收縮，變得如同針尖般銳利！
    不對！
    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在他那足以洞穿大部分仙帝前世今生、窺見其命運長河支流走向的“溯源之眼”注視下。
    那個白衣少年顧長歌的周身，竟被一層濃鬱到極致的命運迷霧所籠罩！
    這層迷霧厚重無比，不斷翻滾湧動，隔絕了一切外來的窺探與追溯！
    以他的神通與眼力。
    放眼諸天萬界，能完全避開他窺探的存在也屈指可數！
    即便是那些隱藏極深、身負一個時代大氣運的紀元之子，或是某些古老存在的轉世身，其因果命數在他眼中也總有跡可循。
    能看到其過去的脈絡，未來的可能性分支。
    仙帝級數的人物，其過去未來更是有清晰的軌跡可查，如同一條奔流的大河，雖有支流，但主幹明確。
    可此子……
    此子的因果……
    為何如此混沌？
    如此……“空無”？
    仿佛他這個人，是憑空冒出來的，沒有過去，沒有來源，甚至連未來的可能性都是一片模糊，被那厚重的迷霧徹底遮蔽！
    這種情況，在他近乎無窮漫長的生命旅程中，也幾乎從未遇到過！
    “怎麽可能！他到底是……”
    神秘人心中第一次產生了明顯的震動。
    那是一種麵對未知與超出掌控之事時本能的驚詫。
    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反應地，輕輕跺了跺右腳。
    這一跺，看似輕描淡寫。如同常人疑惑時的下意識動作，實則非同小可！
    注意到這個動作的幽冥聖子嚇得縮了縮脖子。
    小聲喝問道：
    “麵具佬？你他媽瘋了啊！有什麽事需要請示神祖的？！”
    這一腳，顯然動用了某種法則之力！
    此刻的他，就像是祭祀的巫師。
    正通過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向冥冥之中執掌“信息”與“真相”的某種至高規則，發出了更強力更直接的詢問！
    一股無形無質，卻足以讓尋常仙帝神魂戰栗的探查波紋，以他為中心，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再次聚焦於顧長歌！
    “哼！我就不信了！這諸天萬界，無盡次元，還能有連我等存在都無法看透的因果？！”
    一股執拗與強烈到極致的好奇心湧上心頭。
    瞬間蓋過了他億萬年修持帶來的最初的那一絲謹慎。
    他活了太久，見識了太多，早已對大多數事物失去了興趣，此刻遇到一個完全無法看透的“謎團”，那種探究欲幾乎壓倒了一切。
    而最重要的是。
    他這種境界，仙帝都不放在眼裏。
    又怎麽會忌憚一個蛐蛐煉虛！
    幽冥聖子感受到那股隱晦卻令人心悸的探查波動，空洞的眼神微微一凝，再次出聲警告，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快停下！你真瘋了不成？！”
    “此地雖是你以秘法構建的‘白駒過隙’，但如此頻繁且深入地動用超越此界極限的法則之力進行窺探，很容易被因果律本身察覺到！一旦引動反噬，你我皆難以承受！速速住手！”
    然而。
    黃金麵具男此刻仿佛充耳不聞。
    幽冥聖子的警告，反而像是激起了他更強的逆反心理。
    “媽的！矮子你謹慎過頭了吧？蛐蛐一個煉虛的因果，怎麽可能驚動因果律？”
    他再次凝神跺腳。
    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睛中，綠光暴漲！
    不再是幽幽鬼火，而是如同兩輪縮小的綠色太陽，迸發出刺目的光芒！
    幾乎同時，眼眸深處仿佛有浩瀚無垠的星河流轉不休，有宇宙開辟、世界生滅的宏大景象不斷浮現、幻滅！
    他匯聚了更強的神念與自身領悟的道則，第二次，以更加決絕深入，近乎蠻橫的方式，強行刺向了籠罩顧長歌的那片混沌迷霧！
    這一次。
    在那原本看似無盡厚重，隔絕一切的混沌迷霧最深處。
    憑借著他幾乎不惜代價燃燒了一絲本源道韻的強行窺視。
    他似乎……
    隱約捕捉到了一絲……
    一縷……
    極其縹緲卻又真實存在的痕跡！
    “矮子！我看到了！”
    “看到什麽了？”
    被喊矮子的幽冥聖子也不惱，反而湊近了一步，同樣十分好奇地問道。
    “我看到了，一道痕跡！”
    “什麽痕跡？”
    那痕跡，給麵具男的感覺是如此的超然，如此的不可思議！
    仿佛淩駕於他所認知的諸天萬界之上！
    超脫了所有因果命運的束縛與定義！
    僅僅是一絲微不足道的殘留氣息，就讓他感受到了一種自身如同塵埃般的渺小！
    那痕跡，象征著某種終極與唯一？！
    “這怎麽可能？！這麽遠……那個層次的存在……怎麽可能會……降臨於此？甚至……留下痕跡？”
    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難以置信的猜想浮現在腦海。
    讓他的神魂核心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栗！
    那是一種麵對絕對上位存在時，絕對壓製所帶來的恐懼！
    然而這可急壞了一旁打傘的幽冥聖子。
    “你嘰裏咕嚕說什麽呢？說清楚點！”
    “不！”
    突然！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瞬間席卷全身，凍結了他的思維！
    不能再看了！
    這不是我能窺探的領域！
    停下！
    必須立刻停下！
    靈覺在瘋狂地警告。
    告訴他必須立刻停止，斬斷所有聯係，抹除自身的一切探查痕跡！
    如果換成李長命在此，他肯定毫不猶豫的自爆分身以求活。
    可是……
    那驚鴻一瞥間窺見的一絲超然痕跡，如同世間最誘人最甘美的毒藥。
    讓他心中湧起強烈至極的不甘與渴望！
    那是通往更高層次的線索！
    是無數紀元以來，他們這些站在巔峰的存在苦苦追尋而不得的“路標”！
    就一眼！
    最後一眼！
    讓我看清楚一點點……
    哪怕隻是再多看清楚一點點那痕跡的形態……
    強大的求知欲=在這一刻，徹底壓倒了他億萬年修持帶來的謹慎與對因果律的敬畏。
    可就是這最後一眼！
    就在他凝聚所有神念道則乃至一絲生命本源。
    自以為即將更清晰地感知到那一絲終極痕跡的刹那——
    他看到了，那是一個罐子打開的痕跡。
    突然！
    毫無征兆地！
    因果律降臨了！
    無形無質！
    無法描述！
    無法理解！
    代表著絕對“抹除”與“禁忌”的因果律之力，無視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無視了他布下的層層陰影隔絕，轟然降臨！
    這道力量，並非針對下方的顧長歌。
    而是精準無比地直接砸向了這個黃金麵具男自身的“存在”概念！
    要將他從因果層麵上徹底抹除！
    ‘完了！’
    ‘我要死了！’
    ‘原來……那條路真的存在……’
    ‘超脫之徑……並非虛妄……’
    ‘值了……’
    黃金麵具男最後轉頭看了一眼幽冥聖子。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什麽有意思，你到底看到什麽了？”
    說罷。
    還沒等幽冥聖子反應過來，麵具男從左到右，開始透明、潰散！
    前一秒還一臉風輕雲淡地幽冥聖子。
    親眼看到偽祭道的老友在自己麵前被因果律抹除。
    嚇得連手裏的傘都扔在了地上！
    但麵具男那即將消散的虛影，卻發出了一聲解脫般的微弱輕笑。
    那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感慨與滿足：
    “有意思，真有意思啊！朝聞道，夕死可矣！矮子，我這輩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