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表齒輪咬合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程昱將鑷子尖端探入表盤縫隙，忽然想起昨夜黎璃蜷縮在機車座椅上熟睡時，睫毛也是這樣細微震顫。實驗室恒溫係統發出嗡鳴，他摘下防塵眼鏡，看向牆上的電子鍾——2347，距離生日結束還有十三分鍾。
    "程教授。"
    玻璃門無聲滑開，黎璃倚在門框上，黑色皮衣肩頭凝著夜露。她右手背在身後，袖口滑落露出纏著繃帶的手腕，那是上周測試時被飛濺的碳纖維碎片劃傷的。
    程昱的視線掃過她沾滿泥漬的機車靴："你去了城西舊貨市場。"
    "跟蹤我？"黎璃挑眉，靴跟在地麵敲出危險節奏。
    "你靴底沾著明青花瓷片的釉料粉末，那是西郊仿古窯特有的..."話音戛然而止，程昱的瞳孔微微收縮——黎璃從身後捧出的檀木盒上，正泛著永樂年間官造漆器特有的斷紋金斑。
    金屬卡扣彈開的輕響在午夜實驗室回蕩。泛黃的《機械原理》手抄本靜靜躺在鵝絨襯布上，程昱的指尖懸在扉頁拉丁文題記上方，像觸碰易碎的蝴蝶標本。
    "馬格德堡半球實驗原始記錄。"黎璃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醒沉睡的羊皮紙，"十七世紀羅馬教廷禁書目錄上的孤本。"    "你怎麽知道..."他的喉結滾動，眼睛蒙上薄霧。
    黎璃的指尖拂過書脊裂痕："上月在蘇富比倉庫看到它，想起你總念叨現代機械缺乏古典美感。"她突然嗤笑，"那些傻瓜競拍時都在看教皇印章，隻有我發現裝訂線裏藏著蒸汽機雛形圖紙。"
    窗外飄起今冬初雪，程昱在紙頁翻動的沙沙聲中聽見自己血脈奔湧。當看到某頁空白處熟悉的潦草筆記時，他突然抓住黎璃的手腕："這是牛頓的批注！"
    黎璃吃痛皺眉，卻沒有抽回手："不然呢？"她俯身時發梢掃過他的手背，"難道你以為我會送件贗品給最挑剔的機械學家？"
    程昱的耳尖在無影燈下泛起血色。這個距離能看清黎璃睫毛上未化的雪粒，以及她鎖骨下方新添的淤青——昨天彎道測試時安全帶留下的印記。
    警報器突然尖嘯，紅光掃過古籍扉頁。程昱條件反射般將黎璃護在身後，實驗室門禁係統顯示三個未授權熱源正在逼近。
    "程教授，這麽晚還在工作？"張薇的聲音穿透防彈玻璃，她身後兩名黑衣人胸前的徽章閃著冷光，"國際汽聯調查組需要查看你所有實驗數據。"
    黎璃的手按在腰間匕首上，卻被程昱輕輕按住。他打開安全櫃時的鎮定模樣讓張薇眯起眼睛——那些標注著"陳氏集團"的加密硬盤早已不翼而空，隻剩他提前準備好的虛假數據包。
    "我以為學術剽竊是你的底線。"張薇翻看著偽造的實驗日誌，指甲在"黎璃"的簽名上劃出裂痕。
    程昱將古籍鎖進保險櫃，密碼盤轉動聲清脆如鍾表上弦："真正的學者懂得在風暴眼中保存火種。"
    調查組離開後，黎璃突然將程昱逼至牆角。她身上混合著機油與雪鬆的氣息攻城掠地，指尖抵住他頸動脈："什麽時候替換的硬盤？"
    "昨天你借口檢查油箱進入實驗室時。"程昱平靜地摘下眼鏡，"你故意留下兩縷長發纏在安全櫃旋鈕上——太明顯的警告。"
    黎璃的瞳孔驟然收縮，旋即笑出聲。這個笑容褪去所有偽裝，露出猛獸般的鋒利："所以你給我看真數據？"
    "不。"程昱從領口抽出銀鏈，吊墜裏微型芯片泛著幽藍，"這才是量子加密後的核心數據。"他將吊墜塞進黎璃掌心，金屬還帶著體溫，"現在它是你的了。"
    雪片在窗外凝結成冰晶矩陣，黎璃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吊墜紋路——那是個微縮版馬格德堡半球浮雕。當她抬頭時，程昱已經恢複平日禁欲的模樣，唯有白大褂下擺的褶皺泄露了方才的暗湧。
    次日頭條新聞鋪天蓋地：狗仔隊拍到了古籍交接時的錯位照片。畫麵中黎璃像是貼著程昱耳語，他手中的檀木盒被p成鑽戒禮盒，配文"天才教授以古董求婚賽車女王"。
    "處理幹淨。"黎璃將平板摔在公關部長麵前，車載電視正在播放程昱被記者圍堵的畫麵。他白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她昨夜情急之下抓出的紅痕。
    當邁巴赫衝進地下車庫時，程昱正被陳世勳的保鏢按在電梯間。老者手中的紫檀手杖碾過程昱受傷的左手，聲音慈祥得令人膽寒："小璃從小喜歡撿流浪狗回家，但通常玩不過三個月。"
    黎璃的高跟鞋聲像子彈擊穿寂靜。她將程昱護在身後的姿態激怒了陳世勳，手杖重重敲在地麵："別忘了你的冠軍獎杯是用什麽鑄成的！"
    "用我母親的血。"黎璃的聲音比車庫冷風更刺骨，"需要我展示頸動脈裏的鈦合金支架嗎？親愛的父親。"
    程昱的血液在耳鳴中凍結。他想起黎璃總在急速轉彎時偏頭的習慣，想起她抗拒任何頸部觸碰的應激反應，想起昨夜古籍扉頁夾著的診療單——2015年4月17日，頸動脈修補術，主刀醫師簽名處是陳世勳。
    深夜的實驗室，程昱對著三塊分屏瘋狂工作。左側是古籍數字化掃描，中間是陳氏集團財報，右側監控畫麵裏，黎璃正在賽道瘋狂飆車。當她第三十七次漂移過彎時，程昱終於破譯出古籍夾層裏的顯微蝕刻——十七世紀教廷暗碼記載的名單中，"陳"姓商賈的徽章赫然在目。
    手機突然彈出加密信息，發件人頭像是個馬格德堡半球圖標：「明早六點，第三維修間，給你看真正的棋盤。」
    程昱熄滅頂燈時，保險櫃裏的古籍正發出詭異熒光。紫外線照射下，牛頓批注旁的空白處浮現出黎璃的字跡：你以為的偶然，都是我的蓄謀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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