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雨在擋風玻璃上炸開無數銀花，程昱握緊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後視鏡裏，黎璃正閉目靠在頭枕上，睫毛隨顛簸輕顫，濕發在真皮座椅上洇出深色水痕。
    "還有三公裏。"程昱提高音量壓過雨聲，"氣象台說這場暴雨會持續整夜。"
    黎璃懶懶睜眼，腕表藍光映出唇角笑意："慌什麽？"她指尖劃過車載導航，"前麵有護林站。"
    輪胎碾過塌方碎石時，程昱突然明白她執意要來野外測試的真正目的——後座工具箱底層，他摸到微型信號屏蔽器的棱角。這個認知讓他胃部緊縮，仿佛又回到被"請"進車隊的那天。
    護林站小木屋透著黴味，程昱舉著應急燈檢查電路箱時，黎璃正用匕首撬開地板暗格。防水箱裏躺著衛星電話和格洛克手槍，金屬冷光刺痛他的眼角。
    "你早知道會被困。"程昱的聲音在漏雨的屋頂下格外清晰。
    黎璃將長發挽成髻，露出後頸猙獰的舊傷："養父教我的第一課——"她轉身，槍口突然指向程昱眉心，"永遠準備pan b。"
    應急燈驟滅。黑暗中，程昱聽見自己雷鳴般的心跳。當燈光重新亮起，黎璃的槍管插著一支蠟燭，暖黃光暈裏笑得像惡作劇得逞的少女。
    "這是1994年捷克斯洛伐克改裝的cz75，"她旋開彈匣，倒出五顆錫紙包裹的酒心巧克力，"我十五歲的生日禮物。"
    程昱奪過巧克力時，指尖擦過她虎口的繭。那是長期握方向盤形成的印記，此刻卻比槍械更讓他戰栗。他想起實驗室裏那枚被張薇拿走的芯片，想起暴雨中燃燒的傳動軸，想起所有被精密計算過的危險距離。
    "講講你的故事。"黎璃盤腿坐在地毯上，蠟燭將她的影子投在黴斑遍布的牆麵，"作為交換。"她晃了晃從暗格取出的威士忌。
    程昱沉默著拆卸生鏽的壁爐風門。當鐵皮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他突然開口："我父親是煤礦維修工，每次下井前都會親吻他的工具包。"
    酒液在玻璃瓶裏蕩漾，映出黎璃驟然凝固的表情。
    "十二歲那年，瓦斯爆炸吞沒了整個維修班。"程昱將鐵皮折成通風管，金屬刮擦聲像嗚咽，"他們隻找到父親的扳手，嵌在液壓支架裏，保持著最後的扭矩。"
    黎璃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著程昱用電纜紮帶固定通風管，火光在他鏡片上跳躍，將那些冷靜自持的裂痕照得無所遁形。
    "所以你去研究機械安全。"她灌下一口烈酒，喉嚨灼燒的疼痛令人安心。
    "所以你追逐死亡速度。"程昱接過酒瓶時，指尖掠過她手腕內側的淡青色針孔——營養劑過量注射的痕跡。
    暴雨在淩晨轉成細雨。黎璃在壁爐漸弱的劈啪聲中褪去外套，背後的傷痕在火光下宛如一幅抽象畫。程昱的醫用棉簽停在半空，發現新添的擦傷竟與自己在實驗室的燙傷位置重合。
    "上個月在銀石賽道..."黎璃突然開口，"你衝進火場時，看到的是你父親嗎？"
    棉簽重重按在傷口上，程昱用疼痛掩飾戰栗。那日熱浪舔舐皮膚的灼燒感再度席卷而來，混合著機油與血肉的焦糊味。他確實看見了——十二歲的自己抱著扳手，在火光中與父親的身影重疊。
    黎璃轉身抓住他顫抖的手腕，將染血的棉簽按在自己心口："疼嗎？"她的瞳孔像化開的墨，"我是指這裏。"
    老式座鍾突然報時，驚飛窗外的夜梟。程昱在黎明前的黑暗裏講述it的雪夜，張薇如何將熱可可澆在他的畢業論文上，隻因為實驗數據不符合她的理論模型。
    "所以她恨我。"程昱摩挲著酒瓶上黎璃的唇印，"恨我選擇真實的不完美，而非虛假的精確。"
    晨光穿透雲層時，黎璃正用他的領帶包紮小腿擦傷。這個過於親密的姿勢讓她聞到他頸間的鬆木香，混著昨夜威士忌的餘韻，釀成危險的雞尾酒。
    "知道我為什麽拆鋼琴嗎？"她突然扯開話題，"那些齒輪和擒縱機構..."手指在空中劃出精妙的弧線，"比肖邦的夜曲更讓我著迷。"
    程昱的懷表躺在兩人之間，表盤反射著雨後的虹光。黎璃用匕首尖挑開表蓋，露出他父親唯一的照片："你看，我們都在修複童年的殘骸。"
    返程路上，程昱發現黎璃在導航儀裏標注了十七家孤兒院坐標。後視鏡裏，她熟睡的側臉壓著他疊在椅背的外套，睫毛上還沾著晨露。
    當晚的維修區，馬克舉著數據板正要嘲諷，卻見程昱準確報出黎璃的咖啡溫度、頭盔鬆緊度甚至護腰的磁療檔位。更詭異的是，當黎璃接過工具時，他們的手指在0.3秒內完成了七次無意識觸碰。
    "你被附身了？"張薇的越洋電話在深夜響起，"最新論文裏居然引用賽車數據。"
    程昱望著窗台上黎璃送來的機械鍾——被他修好的擒縱機構正在精準報時。表盤玻璃映出實驗記錄本上的新公式，那是昨夜他為黎璃心跳頻率寫下的微分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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