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水寨的燈籠在暮色中次第亮起，青銅簷角懸掛的驅蠱鈴無風自動。雲昭月踩著竹樓吱呀作響的階梯，手中藥碗騰起的熱氣扭曲了牆上的苗疆圖騰——那是昨日從段九霄囚室拓印的蠱文，此刻在燭光下竟與西域星圖重疊成三足鼎立之形。
    "盟主親自試毒，倒是抬舉在下了。"段九霄倚在玄鐵籠邊，腕間新換的隕鐵鎖鏈刻滿鎮蠱符文。他左腰的鳳凰紋身褪成暗褐色，像幹涸的血跡，唯有尾羽處金芒流轉，與雲昭月腰間滄溟劍鞘的龍紋隱隱呼應。
    藥汁潑在鎖鏈上騰起青煙，段九霄忽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的黑血中竟有金蠱遊動。雲昭月劍鞘抵住他心口，寒玉訣催動的冰霜卻在中途消融——昨夜青銅棺中女子抬手的畫麵突然閃現，與眼前人蒼白的指節重合。
    "這毒來自苗疆祭壇。"她碾碎掌心血痂，這是今晨剿滅西域探子時中的蛇紋鏢毒，"解藥方子寫著需要聖子心頭血。"
    段九霄低笑出聲，染血的指尖突然刺入自己心口。當金紅蠱蟲叼著血珠浮出時，整座竹樓轟然震顫，梁柱間蟄伏的蠱蟲如潮水退去。"盟主敢喝嗎？"他將血珠彈入藥碗，琉璃盞瞬間爬滿蛛網裂痕，"喝下便是與我同命連心。"
    突然炸開的蠱霧中，雲昭月瞥見藥汁表麵映出奇異畫麵——戴著銀項圈的少女正在教幼年的自己跳祈福舞，而背景裏的鳳凰木屏風，竟與段九霄此刻身後的雕花一模一樣！劍氣橫掃蠱霧的刹那，她突然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如毒蛇出洞。
    段九霄趁機掙脫鎖鏈，隕鐵鏈卻在他躍向窗欞時自發絞成囚籠。這是用西域寒鐵與苗疆隕星熔鑄的禁器，越是掙紮越是收緊。雲昭月劍鋒劈開蠱霧時，發現他正用染血的手指在牆麵勾畫——那歪斜的線條正是水寨布防圖的漏洞！
    "你..."質問被突如其來的眩暈打斷。雲昭月踉蹌扶住案幾，打翻的香爐騰起鳳凰木氣息，這味道像把鑰匙，突然打開記憶的囚籠——
    十歲的她被洪水衝散在苗疆集市，戴銀項圈的少女背著她躲過追兵。她們藏身的閣樓裏飄著同樣的熏香，少女腳踝銀鈴每響一聲，窗外搜查的火把就遠一分。記憶裏的雕花窗欞逐漸清晰，那上麵刻著的，正是滄溟劍的圖騰！
    "這香從哪來？"雲昭月劍尖挑起香灰，火星濺在段九霄手背。他腕間浮現的蠱紋突然暴起，化作金蛇纏上劍身："盟主當年躲在阿姐懷裏時，不是最喜歡這味道麽？"
    窗外傳來破空聲。雲昭月旋身劈落三支蛇紋鏢，鏢尾係著的骨笛發出刺耳鳴叫。段九霄突然暴起，徒手抓住第四支毒鏢，掌心被腐蝕得血肉模糊："小心笛聲...這是子母蠱的..."
    竹樓轟然坍塌。煙塵中衝出十二名西域死士，他們關節處鑲嵌的青銅片正與寒潭傀儡如出一轍。雲昭月劍蕩八方，劍氣觸及時卻發出金鐵交鳴——這些人的經脈竟被改造成蠱蟲巢穴！
    段九霄的隕鐵鏈突然絞住一名死士脖頸，染血的蠱蟲順著鎖鏈鑽入對方七竅。當死士瞳孔泛起金紅時，他嘶聲喊道："攻其膻中穴！"雲昭月劍隨聲至，果然見蠱蟲從破開的穴位蜂擁而出。
    "西南三十步！"段九霄咳著血指揮，指尖金蠱化作利箭射向黑暗。慘叫聲中，操控死士的西域蠱師從樹冠跌落，他手中的控心鼓竟是用人皮蒙製。雲昭月挑開鼓麵時，裏麵掉出的銀鎖片刻著"昭月"二字——這是她及笄那年失蹤的貼身物件！
    "他們用你的精血養蠱三年了。"段九霄倚著斷壁輕笑，腕間蠱紋已蔓延至脖頸，"每月十五送來的"藥引"，真當是普通死囚？"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密密麻麻的針孔拚成星圖，正是西域天狼部的疆域版圖。
    雲昭月劍穗突然炸開，最後兩枚玉鈴滾落在地。當血珠滴上鈴身時，浮現的影像令她如墜冰窟——十年前洪水中的少女被鐵鏈鎖在祭壇，大祭司正將蠱蟲植入她心口，而少女掙紮時露出的腰間胎記，與雲昭月的一模一樣！
    "阿姐用禁術把鳳凰蠱渡給你..."段九霄突然嘔出大口黑血，本命蠱鑽出眼眶撲向雲昭月，"...才讓我族聖物殘缺至今..."蠱蟲在觸及她眉心時突然溫順，尾針勾出一滴金血融入滄溟劍鞘。
    整座水寨突然地動山搖。雲昭月頸間殘玉騰空而起，與段九霄的玉佩拚合成完整鳳凰。當神光籠罩兩人時，她看見記憶最後的碎片——阿姐被萬蠱噬心那夜，用血在石壁上寫下的"滄溟劍在鏡湖底"，而鏡湖的位置，正對應此刻地動最劇烈的東南山穀！
    西域死士趁機發動總攻。雲昭月揮劍斬斷控心蠱絲時，段九霄突然從背後擁住她，隕鐵鏈纏住兩人腰身墜入突然裂開的地縫。"抓緊了..."他在呼嘯的風聲中咬破舌尖，血霧凝成蠱盾擋住墜石，"下麵是阿姐的..."
    地底寒氣撲麵而來。當幽藍的鏡湖出現在眼前時，雲昭月看見湖心矗立的青銅劍台——那上麵插著的正是劍身布滿蠱紋的滄溟劍！段九霄卻突然痛苦跪地，七竅湧出的蠱蟲組成警告："劍出則蠱王醒"。
    西北方傳來山體崩塌的巨響，湖水開始沸騰。雲昭月握緊劍柄時，湖底升起十二具冰棺，每具棺中都躺著與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心口插著刻有不同年份的蛇紋鏢。
    "她們是曆代的..."段九霄話音未落，滄溟劍突然發出龍吟。劍氣衝天而起時，湖麵浮現西域狼騎壓境的幻象，而苗疆祭壇方向，大祭司的狂笑震動天地："恭迎蠱王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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