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眾人交談聲依舊，葉無雙的指尖緊握案幾邊緣，在上麵留下極?的痕跡。
    嘉柔公主白胖右手還扯著她的裙擺，左手指著桌案上另一碟點心：
    “這是禦膳房新做的花樣，無雙姐姐來嚐嚐！”
    嘉柔笑眼彎彎，頭上幾個絨布團子隨著動作擺動，讓她整個人都多了幾分靈動。
    葉無雙此時還在應付公主，但心中多了些焦急。
    巴豆不似毒藥，葉無雙的解毒丹能起的作用有限，此時她腹中隱隱有些微妙。
    知道此處不應在再久留，她在接過一塊糕點時，衣袖‘不小心’帶到一壺熱茶，
    就在茶壺快倒下時，忽然一隻手攔在了下麵，
    “唉，怎麽這麽燙！”
    趙羽汐發紅的手指不住在嘴邊吹氣，看著疼極了，
    葉無雙與其目光對上，隻見其粲然一笑，語氣渾不在意：
    “縣主不必謝我。”
    這話說得既大度又坦蕩，反倒讓葉無雙看不出她是否是故意如此。
    不過此時的她顧不得這麽多，她笑著道謝，拿起茶壺看向嘉柔：
    “殿下用了許多糕點，喝些茶。”
    隻是她剛提起茶壺，便不小心濕了衣袖，
    她麵色慌張，連忙開口：
    “臣女需去處理衣衫，還請殿下恕罪。”
    小姑娘此時正拿著糕點向口中送，聽葉無雙如此說，點頭道：
    “姐姐快去快回！我想聽你講故事！”
    葉無雙與祖母耳語幾句時，康王妃的聲音再次傳來：
    “到底不是嬌貴養大的，連茶壺都拿不穩，
    那禾豐道士莫非老糊塗了，否則怎會認為這種人會是福星？”
    “王妃慎言。”一直沒有吭聲的葉老夫人此時出聲，語氣相當嚴肅：
    “禾豐大師是否老眼昏花臣婦不知，但他的國師待遇是聖上賜的，難道王妃真正想說的是聖上？”
    “休要胡言！”康王妃隻是想挑刺痛快痛快嘴，壓根沒想到會扯到皇帝身上。
    原本上次婉寧在宮宴上的事情就惹得聖上不快，她回去後也被康王好頓數落，
    此時更是不敢讓這樣的事傳出去，
    她原本就是她不占理，此時便不好當眾指責葉老夫人，隻得吃了啞巴虧：
    “是本王妃剛剛失言，還請葉小姐莫要見怪。”
    祖母的維護讓葉無雙心頭十分溫暖，對著祖母笑了一下，她便要起身離開，
    隻是人還未出去，殿外尖細的太監聲便傳了進來，
    太後、皇帝、皇後到了。
    安國公夫人幾人瞟了葉無雙一眼，眼中帶笑，葉無雙卻是在心中暗罵倒黴。
    終於靠到皇帝說完客套話，她剛想起身離席，便聽到太後慈祥的嗓音：
    “無雙，你臉色為何如此差？”
    這一聲帶著偏愛的問候，讓旁人相當嫉妒，
    若是平日，葉無雙也會很開心，但這樣的偏愛對此時的葉無雙來說，卻是有些幸福的負擔。
    小腹中細密的絞痛感越來越密集，她忍著不適起身，恭敬施禮後如實開口：
    “回稟娘娘，臣女腹不適，想出殿一趟。”
    太後看著葉無雙實在不算好的臉色，剛想問她是否需要傳太醫，
    可轉念一想，葉無雙自己便是大夫，太醫還未必有她醫術精妙。
    想到此，她不再多說，擺手讓她退下。
    葉無雙忽略掉落在她身上審視的目光，以最快的步速向殿外走去。
    感受著腹中的痛感，她稍稍鬆口氣，
    巴豆凶猛，她服下的解毒丹雖然不能完全解毒，但也、降低了巴豆的藥性。
    若是沒有此前服下的解毒丹。她在殿中時便已經出醜了。
    哪怕不是忍不住也會出幾次虛恭。
    剛出殿門便有小宮女向前趕來，想要為她帶路。但卻被拒絕了。
    她循著記憶的方向走向最近的恭房。
    就在快到時，兩個壓的極低的聲音從假山後傳來：
    “……必須要在七日內將人找到。”
    “此事我會告知主子。”
    二人對話小心又神秘，這讓神情緊張的葉無雙一下抓住了重點。
    她躲在假山後屏息貼近嶙峋的山石。
    此時已近黃昏，天色因為密布的陰雲而十分昏暗。
    借著燃起的宮燈，葉無雙看到其中一人身著苗人服飾。衣服上的狼頭圖騰被宮燈照的忽明忽暗。
    而正麵對著他的人，葉無雙看的清楚，正是太上皇宮中的內待。
    就在葉無雙覺得接下來的話很重要時，她身旁忽然出現一隻小狸貓，
    小貓行走時踏落幾塊山石，弄出了動靜。
    不遠處二人忽然驚覺，二人對視一眼，“誰？”
    那太監向苗人點頭，而後向這邊走來。
    葉無雙腹中痛感忽然加劇，一時竟讓她不敢亂動。
    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雙指在自己穴位上用力揉按幾下，
    在腹中痛感稍稍緩解些後，她躬身向一旁快速走，終於在太監過來之前，離開了此地。
    循著記憶方位趕到恭房附近，可她的心情卻絲毫不敢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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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中的恭房像一隻蟄伏的巨獸，在她推門的刹那，她忽然停住腳步，
    直覺告訴她，事情不對。緊接著，身後響起微不可查的腳步聲。
    她忍著不適向旁側閃身，忽有一道身影急匆匆跑來，口中還在喊著：
    “快讓讓！”
    若在恭房門口的是其他閨秀，此時定然腹痛難忍，根本不會顧及後麵的人，
    但葉無雙此時雖然腹痛，卻還能忍。在感覺到身後聲音不對後，她已經讓到了一旁，
    身後那人在看到葉無雙讓開後，明顯愣住，看得出來，她想停下，可她衝得太快，以至於根本停不下來，
    眼看著那人在衝入恭房後，木板發出幾聲斷裂聲，葉無雙心中想通了對方的目的。
    “救命，救救我！”
    這聲音，她熟悉，是安國公府的二姑娘趙羽宣，比趙羽汐年長一歲，今年剛定親。
    葉無雙低頭掩下眸中晦暗神色，快速閃身來到門前，便見那女子雙手正抓住完好的木板，奮力向止爬。
    此處恭房比較隱蔽，平日裏都沒人用，所以挖得比較深，也較少清理。
    此時被趙羽宣一攪合，頓時臭氣熏天。
    “有人嗎？救命！救命！！”
    葉無雙忍著腹痛站在原地，借著明亮宮燈，她眼看著趙羽宣竟然抓緊木板，緩慢向上拉動身體，
    看來這人有功夫？
    此時趙羽宣雙眼已經露出木板，那雙眼睛在看到葉無雙後，下意識的心虛與躲閃被葉無雙精準捕捉，
    如此，她便能確定，對方是這個局中的一環。
    “縣主，求你拉我一把！你要什麽我都答應！”
    葉無雙隻是笑，強忍著腹中和鼻腔的不適，直直看著眼前人，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出手，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她要做的，就是看著對方掉下去，然後完美脫身。
    許是環境不夠惡劣，許是趙羽宣求生欲太強，她雙手竟然一點點向外挪動，看樣子，多些時間，她便能自己上來。
    葉無雙皺眉，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就在她準備自袖袋中拿出一顆石子時，一陣窸窣聲音傳入耳中，讓她眼前一亮，
    如果此時有一隻老鼠，那麽後麵的事情便是順其自然了。
    也就是幾息功夫，一隻碩大老鼠便乖順出現在她手中，
    在吱吱叫聲中，她饒有興致的擺弄老鼠尾巴，
    “你要做什麽？快將它拿走！”
    從來到此處開始，葉無雙一言未發，
    此時她有些好奇，在老鼠與屎之間，趙羽宣會更喜歡哪個。
    不過很快便有了答案，趙羽宣更喜歡屎，因為人此時已經掉了下去。
    葉無雙毫不留戀，捂著小腹，向離此處最近的恭房而去，
    這會兒她可不是裝的，她是真的要忍不住了。
    與此同時，殿內絲竹聲悅耳，暖融融的熱氣裹著龍涎香浮在梁柱間。
    本是融洽氛圍，可葉老夫人卻無心於此。
    安國公夫人母女二人玩味的目光不時看向這邊，更讓她心頭緊繃。
    手中茶盞早已涼透，多次看向殿門，可那裏依舊空蕩蕩，除了值守宮人外，再無人影。
    “老夫人這是怎麽了？”
    康王妃團扇半垵麵龐，眼角餘光掃過空置的席位，她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
    “莫不是在擔心你孫女？不過她離開許久了，你擔心也是應該的。”
    話音未落，此時殿中剛好響起樂師擊鼓聲音，
    鼓點密集又急促，更像是敲在老夫人心頭，讓她忍不住心頭狂跳。
    她想出門尋找，可想起葉無雙的叮囑，她又糾結起來，
    此時才過去一刻鍾，而二人的約定，是半個時辰。
    殿中歌舞依舊，她看著不斷流下的沙漏，整顆心髒都像是被握緊了一般。
    她從未經曆過有過如此煎熬的一刻鍾。
    沙漏流盡，再望向殿門時，依舊沒有葉無雙的身影。
    此時的她似乎已經注意不到任何帶有敵意的目光了，
    她如壯士般將向前茶盞一飲而盡，就在想要起身時，忽然被一陣略帶慌亂的腳步聲吸引了注意，
    隻見身著絳色宮裝的內侍總管疾步跨過門檻，他腰間玉墜隨著動作幾乎晃出殘影。
    內侍總管啟凡公公是宮中老人，素來穩重，能讓他在此等場合如此急迫，想來事情不小。
    宣文帝是明君，最是懂得事情輕重緩急，見此雖然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詢問，
    啟凡公公輕擦額頭細汗，跪下稟報：
    “啟稟陛下，內侍在巡視時發現殿外宮人用的恭房出了問題，”
    他頓了頓，看了眼康王妃方向，繼續開口：
    “木板碎裂，有人不幸落在其中，人已經沒了。”
    感受著頭頂上帶著怒氣的目光，他即便額頭上又出了一層白毛汗，卻也沒有膽量去擦，
    “奴才看裝扮，應是哪家的貴女。”
    他沒說具體是誰，便是無人識得。
    如此，葉老夫人原本吊在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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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無雙不是第一次入宮，此前應召來過幾次，不應沒有宮人識得。
    當然，這也是老夫人的自我安慰，她實在心焦，還不等皇帝開口，她便站起身，
    “陛下，臣婦孫女還沒回來！”
    老人家一開口，對麵葉思源明顯變了臉色，而夜朗庭卻相當淡定，甚至還為自己又添了一盞好酒。
    老夫人開口突然，顯然在這樣的場合是不合適的，但她憂心孫女，倒是沒人因此挑刺。
    康王妃下意識用帕子掩住鼻息，聲音不高，但能讓身旁人都聽得清晰：
    “天啊，那得什麽味道？”
    “哎，不過據說葉家那姑娘自小長大的地方也比恭房好不了多少。”
    趙家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葉無雙說得十分不堪，
    如此隨意的話讓葉老夫人麵色漲紅，右手在麵前桌案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幾位若是想說什麽，不妨如老身這般大聲開口，讓在場諸位都能聽清！”
    她真是氣得糊塗了，恨不得上前將幾人嘴巴撕爛。
    她關心孫女，高位上沒人與她計較，就連身旁的安國公府幾人也都閉上了嘴，等著看笑話。
    趙羽汐看著身旁空著的位置，擰眉向一旁開口：
    “祖母，二姐還未回來。”
    安國公夫人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在她耳邊小聲嘀咕幾句後，便不再開口。
    此時太後已經離席，
    前些時日，葉思源父女在大皇子的事情上厥功至偉，此時宣文帝為表聖寵，也一同離席。
    而且皇帝也確實有葉無雙抱以厚望，不希望其就這樣沒了，還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
    宮中最尊貴的兩個人起身，旁人也沒有再坐著的道理，皆一同離席。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出殿門，向出事地方走去。
    遠遠的，便有令人作嘔的味道傳來，許多閨秀都在原地不願再向前，
    最後，隻有葉、趙兩家人一直向前，隻是兩家人此時心境完全不同。
    葉無雙與趙羽宣身量想差不大，而且當日皆穿著黃色長裙，一時間倒是沒人想太多。
    葉老夫人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在兒子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身體。
    眾人已經沒有勇氣去看那沒有呼吸的姑娘麵貌，隻是默默垂淚。
    就在此時，一直在看笑話的趙家人中傳出一個少女聲音：
    “她腰間香囊樣式，為何與二姐的如此相像？”
    聽聞此話的眾人呼吸一滯，葉老夫人用帕子將淚水擦幹，定睛看去，而後激動開口：
    “不是，不是無雙，無雙今日沒有佩戴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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