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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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子時,書房的門突然打開,君燁自房內出來,夜色下身姿挺拔而蕭瑟,長腿一邁,大步向著院外走去。

    抱胸倚牆的亓炎頓時站直了身體,抬步跟上。

    君燁腳步一頓,淡聲道,“不必跟著!”

    是!”亓炎恭敬應聲。

    此時延壽宮裏一片幽靜,隻廊下的燈籠還亮著,紅影閃爍,順著回廊蜿蜒。

    守在門外的幾個宮侍早已經睡著了,風影閃過,動都未動一下。

    男人身影如魅,進了寢殿,見二白的小丫鬟果子在外室的矮榻上睡著,嘴裏發出輕微的呼聲。

    內室中燈火已息,一片昏暗,月華傾瀉而入,撒在月白繡水墨青蓮的床帳上,光華閃動,蓮影無聲輕移。

    掀開床帳,少女睡的正熟,清輝月下,俏臉淨白,鼻梁挺翹,唇色淺粉瀲灩,不知做了什麽夢,長而密的睫毛一陣顫動,唇角抿著,似是有些委屈。

    這才是他的二白。

    君燁手撫上少女的臉頰,長指細細的摩挲,目光濃稠,裏麵有太多情緒摻雜在一起,暗如黑夜。

    恨她嗎?

    也許吧,恨她隱瞞利用,更恨她招惹了他就這樣決絕而去。

    還有嫉妒,嫉妒那個人在她心裏比他更重要。

    他相信自己對於她不會隻是一個利用的棋子,動情時的那些話,即便有三分假,卻至少有七分真。

    少女似被驚醒,長睫一顫,雙眼就要掙開。

    君燁身體一僵,手往下一滑,點了少女的睡穴。

    他竟不敢讓她在這個時候看到他。

    就算,他為自己保留最後一點驕傲和尊嚴。

    手指扣住她精致的下頷,君燁緩緩俯下身去,抵著她的額頭,緩緩閉上眼睛,輕聲低喃,

    二白,你要我怎麽辦?”

    拋去所有顧及,他和燕昭宇之間她會選擇誰?

    少女呼吸清淺,吐氣如蘭,終還是忍不住,男人捏著她的下巴吻下去,由溫柔到粗重,所有的恨和怨念,全部發泄在這個吻中,幾乎是噬咬的吻她。

    似被咬疼了,少女搖頭抗議,向床裏躲避。

    男人緊緊的鉗著她的腰身,又將她扯了回來,狂熱的吻著她的唇,啟開貝齒,一路攻城略地,不許她退讓和拒絕。

    因為他姓君,所以,便注定要被她排斥,因為那個人,她便隨意的將他舍棄。

    心中恨意難平,卻又那樣無可奈何,他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良久,直到唇舌間又甜腥的血氣蔓延,他才自她的唇舌中退出來,緊緊將她抱入懷中,閉上眼睛,喘息沉重。

    窗外寒竹婆娑搖動,月光掠雲梢樹影,透窗而入,清冷的銀輝照在兩人擁抱的身影上,在深冬寒夜中,沒有半分溫暖。

    次日,天剛亮,二白就聽到外麵果子焦急的聲音,

    公主、公主,您先等一下,我們小姐還沒醒呢!”

    芙洛腳下不停,直接往裏麵闖,“沒醒,那我就去裏麵等著她醒,都是女子,怕什麽?”

    公主、公主!”果子無奈的跟上來。

    進了內室,卻見二白趴在軟枕上,正睜著大眼睛歪頭看過來。

    小姐,你醒了?”果子問道。

    嗯,沒關係,你去忙吧!”二白道。

    哦!”

    果子應了聲,知道芙洛這麽急匆匆的一大早趕來定是有事,體貼的將門關好。

    鸞姐姐!”芙洛在床前半蹲下身去,嘟著有些紅腫的唇,有些苦惱的道,“我昨日是不是喝醉了?”

    二白翻了個身,支臂看著她,點頭,“對啊!”

    那、那、”芙洛臉頰通紅,試探的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你指的什麽?”二白輕笑。

    你看!”芙洛指著自己微腫的唇瓣,滿臉羞窘。

    晨醒了,唇上火辣辣的疼,一照鏡子,唇角都破了皮,一看就是被、吮咬的,可是怎麽想,腦子裏都是一團米糊,甚至越想頭越疼。

    但昨日在臨江閣裏,就他們幾人,君燁不可能這樣對他,隻有慕容遇那個混蛋可能。

    而且問了宮裏的下人,昨日的確是慕容遇送她回宮的。

    她又羞又惱,覺得肯定是慕容遇趁她醉酒輕薄了她,想出宮去找他算賬,可是又覺得這種事根本無法問出口,心裏煩悶,隻好來找二白。

    二白看著她的唇,揚唇淺笑,“昨日的事你都忘了?”

    芙洛剛要回話,突然目光凝在二白的唇上,好奇的道,“鸞姐姐,你的嘴怎麽也破了?”

    二白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果然微微的疼。

    芙洛咬唇低笑,“鸞姐姐也被人咬了嗎?”

    二白神思恍惚,猛然想起昨夜夢裏那抹熟悉的冷香,本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他真的來過?

    鸞姐姐?”

    芙洛伸出手指在二白眼前輕晃。

    二白抬頭,披了外衫盤膝坐起,神秘笑道,“想不想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麽事?”

    想啊!”芙洛臉上飛紅,訥聲道。

    來!”二白對著她招手。

    芙洛俯身把耳朵湊過去。

    昨天你的確喝醉了,抱著慕容遇不放,還強吻了人家,如果不是他極力阻攔,誓死保住自己的貞潔,估計你倆連洞房都入完了。”二白一本正經的道。

    芙洛頓時瞪大了眼,臉蛋通紅,“不可能!”

    二白聳肩,“不然你去問君燁,他也看到了!”

    君燁哥哥也看到了?

    芙洛一副震驚和受打擊的模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既委屈又難堪,自然不可能去問君燁,

    我、我怎麽會主動親他?”

    你不是喝醉了嗎?”二白雙手托腮,說的認真,然而一雙桃花眸裏都是狡黠的壞水。

    芙洛深受打擊,本來想去找慕容遇算賬,這下也不可能了,甚至還好防備慕容遇來找她算賬,萬一他要她負責呢?

    她該怎麽辦?

    她竟然會親他,強吻?

    芙洛咬了咬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似馬上就要落下來,然後扭頭跑了出去。

    果子走進來,疑惑的道,“芙公主怎麽了?跑出去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好像哭了。”

    二白但笑不語,光著腳踩在地上的絨毯上,伸了個懶腰,

    好餓,吃飯,吃飯!”

    不過兩日,攝政王上奏,將原來的禦史大夫榮祿官複原職。

    君冥烈在朝中氣勢更盛,而之前上奏請求玄寧帝親政的幾個大臣連接被貶職,或是驅逐出京,或是革職在家,朝堂上人心惶惶,再無人敢提玄寧帝親政一事。

    君冥烈把持朝政,私心越發明顯,之前一些觀察風向的大臣,也紛紛開始向他示好,一時間攝政王權勢達到頂峰,風頭無限。

    而玄寧帝似並不關心這些,依舊是之前漫不經心的樣子,每日在後宮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朝政所有的事都推給攝政王,看似對他極為信任。

    朝堂上一些正直的大臣,每日憂心忡忡,對玄寧帝恨鐵不成鋼,之前見明鸞公主回朝,以為對攝政王會有所震懾,如今看來,對局勢也並沒有什麽改變,不由的有些那失望。

    這一日,京兆府尹鄭大人坐轎出門,剛出了京兆衙門不遠,轎子突然被攔下,一婦人跪在轎子前,舉著狀紙,高呼冤枉。

    衙役上前問道,“什麽人,敢在此喧嘩?”

    那婦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一臉的苦相,舉著狀紙哭道,“民婦是涼州人士,狀告呂文孝強占民女,草菅人命,仗勢欺人,與涼州太守狼狽為奸,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

    既然是涼州人,那就回涼州擊鼓告狀,不要在這裏擋為了府尹大人的路。”衙役捕頭,帶著侍衛驅趕那婦人,“快點走,趕緊離開!”

    婦人伏地痛哭,“大人,民婦走投無路,走了十日的路來到上京,請為民婦做主!”

    周圍漸漸圍了許多人,臘月的天氣,見那婦人穿著一件露著棉絮的裙袍,腳下鞋子都磨出了洞,都目露同情,議論紛紛。

    鄭府尹眉頭微微一皺,呂文孝,這名字似是在哪裏聽過。

    見百姓越圍越多,鄭府尹招了衙役過來,吩咐道,“將這婦人帶回衙門,安頓好,不要為難,等本大人辦完了事回去再細細審問。”

    是!”衙役應聲。

    婦人很快被帶走,衙役將看熱鬧的百姓驅走,轎夫抬著鄭府尹繼續往前走。

    鄭府尹一路出了上京,往東而去。

    最近南北向流經上京的一條河道淤堵,工部員外郎孫祁奉命清理河道,不想疏通淤泥的時候,在下麵竟挖出了三具屍首,一男兩女,其中一男一女年過半百,另一女子隻是妙齡之年,看上去似是一家三口,因天氣冷,屍體被凍在淤泥中,尚未腐爛,渾身是血,似被毆打致死。

    孫祁見有人命案子,不敢隨意掩埋,讓人去城中稟報京兆府尹鄭大人。

    鄭府尹便是一早為此事出城。

    等到了河岸上,孫祁正派人等著,鄭府尹上前看了看那三具死屍,隻見那夫婦身上都是血跡,生前遭人毆打,那年輕女子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滿麵泥土,看不出本來麵容。

    鄭府尹讓人招了仵作來,為三人驗屍。

    河道邊有個涼亭,鄭府尹和孫祁一同在亭子裏等候。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仵作才過來回稟道,“回兩位大人,年長的一男一女都是被棍棒毆打致死,身上多處骨折,五髒破裂,那年輕女子、”

    仵作聲音一頓,才繼續回道,“那女子是被奸淫致死!”

    鄭府尹和孫祁都皺了皺眉,抬步往河岸上走,見三人身上的淤泥都已經被清理幹淨,那年輕女子果然長了一副花容玉貌,隻是略有狐媚之相。

    鄭府尹蹲下身去,麵露疑惑。

    孫祁問道,“府尹大人可看出什麽端倪?”

    鄭府尹道,“看這三人相貌,似是一家三口,但孫大人請看,這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是蜀錦,非一般百姓能穿的起的,而這夫婦兩人,雖不是粗布麻衣,但和女子的穿著相差甚多。”

    孫祁點頭,“的確有些奇怪!”

    鄭府尹舉目四望,見前麵似是個村落,抬手指道,“那是什麽村子?”

    那村子靠近上京,看上去有百十戶人家。

    旁邊一小衙役上前道,“回大人,這是過羅村。”

    去帶個村民來,看看認不認得這一家人!”

    是!”

    衙役帶了兩個人,立刻向著村子裏趕去。

    有兩炷香的功夫,衙役才帶著一四旬上下的中年男人回來。

    男人穿著黑布棉袍,見這麽多侍衛和老爺,嚇的瑟瑟發抖,看到鄭府尹穿著官袍頓時跪下去,“小、小的見過大人!”

    不必害怕,本大人叫你來,隻是認幾個人,你過去看看,那三個人你可認識?”

    是,小人遵命!”

    男子瑟縮著身子跟著衙役走到河邊,見是死屍頓時嚇的臉色一白,待湊過去仔細一看,更是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忙道,

    認識、認識,小人認得這三人!”

    他們是什麽人?”鄭府尹問道。

    回大人,這夫妻倆是我們村的村民,男的叫徐大福,平時挑著山貨去城裏做點小買賣。”

    鄭府尹臉色一凜,喝道,“撒謊,若隻是做小買賣的村民,怎麽會穿這麽好的衣服?”

    那夫婦身上的衣服雖不如那年輕女子,但怎麽看也要是個店鋪的掌櫃才能穿的起的。

    男子惶恐道,“小人沒撒謊,徐大福的確是我們的村的,隻是前兩個月,不知道怎麽突然發了財,搬到城裏去了,小人聽村裏人說,他女兒做了城裏大官家的小妾。”

    鄭府尹和孫祁對視一眼,皆麵露疑惑,大官?

    可知是什麽大官?”鄭府尹問道。

    小人不知!”

    好,你回去吧!”

    讓人將那男人送過去,鄭府尹讓人將那夫婦兩人畫了畫像,去城中查問,之後將那三具死屍帶到義莊,著人看管,等候消息。

    回到衙門已是午後,那婦人正在偏房中等著,見他回來,頓時撲通一聲,雙膝跪下去,伏在地上哭道,“大老爺為民婦做主啊!”

    你有何冤屈,起來慢慢說!”鄭府尹坐在椅子上,讓衙役將那婦人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