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吃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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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婦人坐在椅子上,不敢抬頭,隻泣聲道,

    回大老爺,民婦夫家姓曹,是涼州人士,在涼州城外本來幾十畝薄田,雇了幾個佃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能果腹度日。呂文孝是涼州城中的有名的員外老爺,今年三月份,突然看中了我家的那片地,說要在那蓋一處別苑,就將我們家的田地強行霸占了去。民婦的夫君上去和他們理論,被呂家的管家帶人給打死。民婦和女兒上衙門告狀,誰知道那太守梁大人和呂文孝狼狽為奸,將我女兒宣進衙門說是有話要問,一日不回,民婦進衙門去找,太守拒不承認民婦的女兒在衙門裏,民婦四處打聽才知,我女兒竟被太守送去了呂家給呂文孝做了小妾。”

    婦人痛哭流涕,

    民婦家破人亡,狀告無門,幾次進衙門喊冤,都被人打了出來,實在沒有辦法,才一路到京都來告禦狀,沒想到碰到府尹大人,請大人為民婦做主!”

    鄭府尹眉頭緊皺,猛的一拍桌案,怒聲道,“好大的膽子,一個鄉紳和地方官員勾結,竟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鄭府尹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越發覺得呂文孝這名字熟悉,招了主薄來問。

    主薄捋了一下山羊胡,稍微一想便想了起來,壓低聲音道,“大人,下官突然想起以前宮內太監總管,章德章公公原名好像就是叫呂文孝,章德是太上皇後來賜的名字。後來太上皇薨世,這章德告老還鄉,下官記得他祖籍正是涼州!”

    鄭府尹微微一怔,頓時也想起來了,呂文孝,的確就是章德,曾經的後宮太監總管,一直侍奉太上皇,在宮裏時便有些囂張跋扈。

    那看來,就是他無疑了。

    隻是他一個太監,如何納妾?

    張主薄湊近他耳邊低聲道,“有些太監雖然不能行房事,但是心裏卻有欲望,於是便專門喜歡虐待女子,並以此為樂,向來這位章公公便是如此!”

    鄭府尹臉色鐵青,點了點頭,吩咐道,“立刻前去涼州,押解呂文孝進京聽審。”

    是!”

    衙役應聲,立刻安排人去涼州。

    那婦人暫且被安置在府衙中,隻等呂文孝進京後,上堂對峙。

    被鄉紳欺辱,上京告禦狀,雖不多見,但也不算什麽大事,鄭府尹並未往心裏去,隻將那婦人安頓好,等著呂文孝入京。

    涼州在上京東北方向,靠近荊州,快馬加鞭,來回六日。

    這六日,河道死屍案卻有了進展,帶畫像四處查問的衙役回來稟報,有人認識這對夫婦,之前的確是做山貨買賣的,後來女兒得道升天,做了貴人,他們一家也不做山貨了,在城裏租了個院子,每日吃喝享福。

    他們已經查到徐氏夫婦的院子,問了鄰居,據說,徐氏夫婦的女兒,是在裴相府中。

    鄭府尹一怔,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麵露思索。

    他並不是畏懼裴相,而是敏銳的察覺到,這件事從頭到尾,決不是表麵看上去那般簡單。

    備車,去大司馬府!”半晌,鄭府尹抬頭吩咐道。

    是!”

    君燁剛下朝回來,亓炎將鄭府尹帶進後院,停在梅花裏林中,淡聲道,“鄭大人過去吧。”

    好,勞煩亓將軍!”

    鄭府尹恭敬應了聲,穿過梅花林,抬眸便看到湖邊男人狐裘墨發,正在湖邊垂釣。

    時節已進了臘月,滴水成冰,那湖水卻波光瀲灩,夕陽下璀璨奪目。

    下官見過大司馬!”

    鄭府尹在男人身後一丈外停步,躬身請安。

    男人微微側頭,側顏俊美高華,晚霞鋪在湖麵上波光閃閃,點點映入他一雙墨眸中,冷寂卻若流光沁水,玉麵染脂,如身後萬千梅花,刹那落英繽紛。

    隻坐在那裏,便是一副水墨唯美的景致,尊貴不容褻瀆。

    鄭府尹忙低下頭去,將前幾日在河道發現三具死屍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道,已經查出徐家之女徐蓮兒正是是裴相府中的小妾。

    君燁緩緩眯眸,淡聲道,“你懷疑什麽?”

    鄭府尹低聲道,“現在不是雨季,河道淤堵本就稀奇,而且,一疏通河道便發現了死屍。這幾個人若是在裴相府中死的,毀屍滅跡的方法很多,何必運到城郊河道裏去,還埋在了過羅村的附近,裴相沒有那麽傻。”

    說到這裏,埋屍的人目的已經很明顯,埋在過羅村附近,將村裏的村名喊來一問便知道了死者的身份。

    這幾日查訪中,知道徐氏夫婦生前很招搖,因為女兒成了裴府中的侍妾,甚至連之前的山貨買賣都不做了,在城中租了個院子,每日遛鳥逛街,吃香喝辣,逢人便道他女兒成了貴人。

    所以這樣的人隻要稍微一查,便能將裴府查到。

    而埋屍的人正是要將線索引向裴府,引向裴相。

    裴相如今又投向攝政王一派,想要將他絆倒的幕後之人,稍稍一想便也明了了。

    在這整件事當中,孫祁是重要的一個環節。

    他如今正在整修河道,為何淤堵的地方正是過羅村附近,為何偏偏淤堵的地方有屍體,都是疑點。

    君燁淡淡的看著水波,突然問道,“孫祁是不是有個女兒在宮裏?”

    是!”鄭府尹回道,“叫做孫珺媛,被封做美人,不過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他收的義女。聽說幾年前,孫祁的夫人上山去上香,路遇匪盜,這女子出現救了他的夫人,後來他夫人便收這女子做了義女。再之後,皇上選秀,孫祁便送了這女子進宮,被皇上看中,收在後宮中。”

    君燁緩緩點頭,大概已經猜到,這女子到底是誰的人。

    隻是她安排女子在燕昭宇身邊,不知道燕昭宇是否清楚?

    想來宮裏很多事,比如之前榮妃和瀾昭儀之間不和,後來宮內都在傳榮妃是瀾昭儀所殺,都是此女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們要對付的人裴相,最終指向的人卻是攝政王。

    鄭府尹浸淫官場數十載,自是看的通透,所以在繼續查下去之前,先來問君燁的意思。

    那一家三口確定是裴相所害?”君燁淡聲問道。

    據下官現在所查到的線索,應該是的。”

    君燁沉眸點頭,“那便繼續查下去吧,不必有什麽顧慮。”

    鄭府尹垂下頭去,鄭重點頭,“是,下官遵旨!”

    次日一早,鄭府尹進殿上奏,裴相草菅人命,毆人致死,並涉險毀屍滅跡,枉顧王法,請皇上予以重判。

    聽到鄭府尹的話,滿朝皆驚,齊齊看向裴相。

    裴相亦是驚的臉色一白,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殺了何人。

    君冥烈沉眉一皺,冷聲問道,“裴相殺了何人?鄭大人可有證據?”

    是,死者一家三口,城郊過羅村人,現在就停在城外義莊,下官派人看管,可當麵和裴相大人對峙!”

    聽到一家三口,裴相頓時便想起來了,後背立即冒了一層細汗,臉色一陣青白交替。

    裴相,鄭府尹說的你可知道?”君冥烈凜聲問道。

    老臣、老臣、”裴相訥訥出聲,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什麽樣的一家三口,怎麽就是裴相殺的?”坐在龍椅上的燕昭宇突然淡聲問道。

    鄭府尹忙躬身,“回皇上,一家三口是淤堵的河道中被發現,附近村民認出是他們村的人,男的名叫徐大福,死的還有他的妻子,女兒。而他的女兒,徐蓮兒,正是裴相大人四個月之前納的第八房妾侍。”

    就算是裴相的妾侍,如何就證明是裴相所殺?”君冥烈問道。

    百官靜默,目光閃爍,無一人敢插言。

    鄭府尹道,“因是裴相的妾侍,裴相嫌疑最大,所以下官要將裴相帶去審問。”

    既然如此、”燕昭宇又開口道,“那便暫將裴相革職收押,交由京兆府尹和刑部一同審理此案。攝政王可有異議?”

    當著文武百官,攝政王也不好太過偏袒,隻得點頭,“老臣也正有此意!”

    那就這樣!”燕昭宇低喝一聲,“來人,去了裴相的官服,押入刑部大牢。”

    是!”

    殿外侍衛進殿領旨,將一臉灰敗之色的裴相扣手押出大殿。

    徐蓮兒和徐氏夫婦,的確是在相府中被人杖殺。

    此事要從琳琅被程威霸占說起,裴相將琳琅送了程威府中不過是保全顏麵,自是萬分的不情願,而且過後一直對琳琅的美貌念念不忘,甚至連其他妻妾都沒了興致。

    偶然一次上街,看到了和徐氏夫婦一起賣山貨的徐蓮兒,眉眼竟和琳琅有三分相似,頓時便動了心。

    夜裏就讓人一頂小嬌抬進了府中。

    聽說是裴相府的老爺要納妾,徐氏夫婦收了銀子,歡天喜地的,便將女兒送走了。

    當夜,裴相春宵苦短,梨花壓海棠,做了一夜新郎。

    隻是,這徐蓮兒終究不是琳琅,裴相喜歡了一個月,漸漸的也就膩了,加上府中還有其他貌美的妻妾,一個月也就去徐蓮兒房中一兩次。

    徐蓮兒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之前還未來相府之前,就和對門鄰居的有婦之夫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心中有奸情,四處可為床,野地裏,田埂間,甚至後院的草堆裏兩人都玩的很開心。

    結果進了相府以後,反而越來越不開心了。

    裴相本就過了半百,身體不如年輕男子強壯,需求不比鄰家的有婦之夫,加上府中還有其他妻妾,來她房中的次數越來越少。

    徐蓮兒某日夜裏空虛寂寞,便和一侍衛互相暖了被窩。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夜夜需要那侍衛暖被窩才能睡的著,然後,便出事了。

    十日前,裴相突然半夜來徐蓮兒房中,將正暖被窩的兩人抓了正著。

    裴相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綠了,琳琅那次,琳琅還是被迫的,而且程威是個四品大將,又有攝政王撐腰,裴相就算有氣也隻得壓下去。

    這一次,卻是他府中侍衛和侍妾偷吃,頓時怒氣上湧,差點背過氣去,將琳琅那一次的屈辱也全部都算在了徐蓮兒頭上,當場就殺了那侍衛,然後招了數十侍衛進來,將徐蓮兒一起奸淫致死。

    徐氏夫婦本就是好吃懶做的人,自打女兒進了相府後,兩人買賣也不做了,隔三差五便趁裴相上朝的時候,自後門溜進府中,偷偷去看她女兒。

    說是看望女兒,其實每次都是順些東西出去,小到裴相賞的金銀首飾,大到古董花瓶,名人字畫,沒有他們不順的。

    徐蓮兒死的次日,徐氏夫婦又偷偷溜進來,一進屋子便看到堂屋裏死狀淒慘的徐蓮兒,頓時大哭起來。

    兩人在相府哭鬧了一日,一定要相府給個說法,否則就告到官府去。

    裴相下朝回來,聽到下人回稟後,昨日的怒氣還未消,聽徐氏夫婦的意思是要訛上相府,頓時氣道,“打死了事!”

    於是下人真的便將徐氏夫婦打死了。

    來回稟的時候,裴相嚇了一跳,不曾想自己隨口的一句,真的害死了兩條人命。

    徐蓮兒死了還好說,畢竟有通奸的罪名,即便真的告到衙門,他也不怕。

    但這徐氏夫婦一死,他便惹了人命官司。

    這個時候冷靜下來,裴相越想越煩心,管家出主意道,不如趁黑偷偷送出城去,隨便找個地埋了了事,反正著徐氏夫婦現在搬到了上京城裏,沒人在意他們是不是失蹤了。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管家帶著幾個家丁,夜裏拿著相府的令牌出城,找了一山溝將徐氏夫婦加上徐蓮兒三人一起埋了。

    回來後裴相還特意問了一句,埋的地方可隱蔽。

    管家道,就在城外亂墳崗,一夜就被野狗吃了,保證沒人認得出。

    裴相這才放心下來。

    這麽多日過去,本以為那三人早已經隻剩白骨腐屍了,為何卻在河道中被發現?

    裴相十分不解。

    事發突然,沒有任何準備,裴相被關在大牢中,隻等著攝政王派人來救他。

    這一等就是三日,等攝政王派來的人見裴相的時候,裴相已經快瘋了。

    因為獄卒將裴相關在了明家人對麵的牢房裏。

    裴相看著已經瘋掉的蔣氏將明碩切肉割骨喂到對麵的牢籠裏,還隔著鐵欄伸出手來問他吃不吃?

    裴相三天沒吃下一頓飯,沒睡過一個覺。

    一見攝政王的人,裴相蓬頭垢麵,痛哭流涕,

    能不能出去先不論,快去求求攝政王大人,給老夫換個牢籠吧,實在受不了了!”

    那人見裴相實在可憐,趕緊去找獄頭給裴相換個牢房。

    牢頭滿口答應,說一定會換。

    裴相這才鬆了口氣,問攝政王有何交代。

    攝政王大人讓您咬緊牙關一定不能承認,您府中的知道此事的人攝政王都已經關照過,不會有人敢出賣相爺,所以相爺不承認,鄭府尹沒有其他人證物證,也不能將您怎麽樣,您在牢中在多忍耐幾日,等事情漸漸平息,攝政王自會救您出去!”

    裴相忙道,“老夫一切都聽攝政王的安排,待出獄後,鞍前馬後,報答攝政王的救命之恩!”

    那人又交代了幾句,才出了刑部大牢。

    獄卒過來,帶著裴相回牢房。

    待進了新的牢房,裴相眼淚又下來了。

    牢房是換了,換到了那個關著餓狼的隔壁。

    於是裴相不用看到蔣氏割肉了,卻要對著一頭每天撲在鐵欄上對著他呲著獠牙的惡狼。

    裴相撲在鐵欄上,呼喊獄卒,“再給我換一間吧!”

    獄卒回頭,“委屈您了,別的牢房都住滿了,要不您還是回原來的牢房?”

    裴相想了想,惡狼再可怕隔著木欄也過不來,但那邊蔣氏拿著血粼粼的生肉問他吃不吃的情景實在是太恐怖,他還是暫時呆在這吧。

    於是,裴相便和餓狼成了鄰居,日日盼著攝政王救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