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絕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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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友成在海南的時間一拖再拖,先是說三四天回來,後來是五六天,再後來幹脆不接我的電話了。
我的睡眠變得非常糟糕,住院時也睡不好,天天做噩夢,醫生給我開了一些助睡的藥,好歹的我一天能睡五六個小時。現在停了藥,我隻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向我爬過來。
那是我的孩子啊。
我總是這樣驚駭的醒過來,然後就再也沒有辦法合上眼睛。
我想盼盼,想那生生剝離我身體而去的孩子,想我到死都閉不上眼睛的母親,想我如幻如泡般消失的曾經的幸福,在時間一秒一秒流逝的每一個瞬間,我聽到痛苦它在啃噬我的每一寸肌膚。
因為糟糕的睡眠,我的身體出現了一連串的反應。吃不下東西,頭暈,看不清楚東西,記憶極差,甚至在和夏亦琳說話時突然停下來,然後就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夏亦琳被我的狀態嚇壞了,她把我拉去了醫院,婦產科醫生建議我改看精神科。夏亦琳陪著我在醫院輾轉了幾天,拿到最後的報告後,我被診斷出產後抑鬱症。
看著報告上產後兩個字,我想笑,但覺得連扯起嘴角都難受。
“小西。”夏亦琳看著報告,她很慌。她一向迷糊,從小到大,她的母親為她安排好一切,畢業後任性的拋棄本來的專業做了她一直喜歡的事情。而我作為她多年的至交,向來帶著她走的那個人。現在我要倒下去了,她嚇得六神無主。
“沒事兒,我能挺過去。知道病症就好,這樣就能對症下藥。”我晃了晃手裏的藥,“你不要擔心,我會按時吃藥的。”
她咬著唇,淚水一串接一串。
“不要哭。”我伸手幫她拭去淚水,“哭也沒有用,不是嗎?”
“小西,你不要總是憋著,我一直跟你說,不能憋,你痛痛快快的哭。哭出來了,就會好。你不聽我的,你看吧,憋出病來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來打電話,我讓我媽來,我太馬虎了,照顧不好你。”
“別麻煩你媽媽了,我真的沒事兒,熬一熬,總會度過去的。”我按住她的手,“我可能以前過得太順利了,從讀書到嫁人,我都是最好的那一個。所以,現在受了點打擊才會這樣矯情。是我自己不夠強大,所以,我才會失去所有的東西,這是命運給我教訓。”
我歎了一口氣,低下頭看著漆黑的手機屏幕。
“小西,是那些人太壞了,太過分了。周家過分也就算了,你爸跟何音南,他們不能也不理你啊。總是親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她將我的頭抱到懷裏,“小西,我真的不知道,人心可以壞到這種地步。”
我靠在她的懷裏,思想又開始恍恍惚惚的。盼盼去了美國,那麽遙遠的地方。她還那麽小,要融入一個新的環境,見不到媽媽,見不到爸爸。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這對她來說,該是怎樣撕心的難過。
“我得再給周友成打個電話。”我從夏亦琳懷裏掙紮起來,慌亂的在包裏翻找著手機。
“你找什麽?”夏亦琳問我。
“我的手機呢,我剛才不是還拿著嗎?怎麽現在就找不到了。”我急得要命。
“小西。”她捉住我的肩膀,盯著我看,“手機在你手裏。”
“噢。”我鬆了一口氣,亮起屏幕拔下了周友成的號碼。
打第一遍的時候,周友成沒接。我沒辦法了,隻能再打一遍,這回他終於接了電話。
“何音西,我現在很忙,麻煩你不要總給我打電話。”他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朝我吼,電話那頭,雜音很亂。
“我想問問你盼盼的事情,她一個人在美國,她會害怕的。你告訴我她在哪裏?我去看她,好不好?我求你了。”我哀求他。
“明天上午八點,你到民政局等我,我會準時到,現在沒時間。”他說完就掐斷了電話。
我慢慢地收了手機,他不告訴我盼盼的情況,隻是想快點跟我離婚,快點跟我脫離一切的關係。
“你不要給周賤人打電話,他但凡有一點點良心,都不會這樣對你。”夏亦琳從我手裏搶走了手機,“小西,不行的話,我陪你旅遊一段時間吧。”
我搖了搖頭,“回去吧。”我起了身朝前走,走了幾步我回頭看她,“春節是不是已經過完了?”
她點了點頭。
“哦。”我收回視線往前走,年都過完了,按虛歲算,我都三十歲了。
當晚,夏亦琳的媽媽趕來了。她背了三個小母雞,各種各樣的土特產,來給我養身體了。
“小西啊。”她見了我,喊了一聲就哽咽了,“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麽瘦成了這樣。不怕不怕,阿姨煲湯的技術好,我一定把你養得胖胖的。”
我何德何能,得她們母女如此相待?無以為報,隻能給她深深鞠了一躬。
“阿姨,那就麻煩你了。”
“別別,你別這樣,哎呀,你這樣,我簡直要心疼死了。”她扶起來,拍了拍我的後背,“不怕,咱還年輕,孩子可以再生,好男人也可以再找,沒什麽大不了的。有阿姨在呢?我看誰還敢欺負你。”
“謝謝您。”我又給她鞠了一躬。
這回,夏媽媽沒忍住,眼淚嘩嘩的往下掉,最後她們母女哭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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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夏媽媽給我熬了一鍋,我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但不忍她失望,我喝了小半碗下去。上廁所的時候,吐了個精光,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雙頰凹陷進去。我雙手撐著洗手台,我自己也很害怕。
我怕我會這樣死掉,我還有那麽多的牽掛,我還不能死。
次日一早,夏亦琳母女一起陪著我去了民政局。路上有一點堵車,我們到的時候遲到了十分鍾,周友成等在台階前,見夏亦琳母女扶著我,他冷冷地笑著。
“盼盼呢?”我走到麵前,急切地問他。
“在美國,我不是一早就告訴過你了嗎?”他說著從公文包裏拿出幾張紙,“這是離婚協議,你看看,如何有異議,你可以提出來。”
我訥訥的接過了離婚協議,除了那些泛泛的條款,隻有兩條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條是周惜諾的撫養權歸周友成所有,在她年滿十八周歲之前,我不得探視她。再一條是,財產分割方麵,我名下所有的產業均為他贈予,他要全部收回。換句話說,他要求我淨身出戶。
“這不可能。”我搖頭,“周友成,我絕不可能答應,如果你一定要這樣,我隻能再次起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