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死生契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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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音南進手術室後兩個半小時,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醫生們出來了。大家都跟被點了穴一樣,都那麽愣愣的站著。

    幾個醫生走到距離我們幾步之遠時,集體朝我們鞠了一躬,然後站在最前麵的醫生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產婦無求生意誌,失血過多。如果你們對手術過程有質疑,可以跟我們到觀摩室看視頻。”

    沒有人說話。

    幾個醫生麵麵相覷著,又道:“節哀。”

    “孩子呢?”周友成他媽發出了聲音。

    “孩子已經被送往新生兒科搶救了,馬護士,帶家屬過去辦手續。”領頭的醫生喊了一聲。

    立刻有護士跑來:“你們誰跟我去?”

    “我去,我去。”周友成他媽忙不迭的應道,又小聲問:“護士啊,是兒子吧?”

    護士看她一眼:“是。”

    “太好了。”周友成他媽搓著手。

    “啊。”我抱住頭尖叫了一聲,然後我順著牆根坐到了地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我哭,我哭這個畸形而殘忍的世界。我哭,哭何音南的蠢和傻。我哭,哭命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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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西。”周友成走過來,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我用力推開他,然後我一步一步走到我爸麵前,他由始至終的坐在那裏。

    “你現在高興了嗎?你高興了嗎?小南死了。”我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媽死了,小南也死了,你是不是也盼著我死?是不是?”

    他不抬頭,不理我。

    護士推著何音南的推床出來了,我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白布下,何音南的臉呈青灰,我悲愴的哭叫著她的名字。

    她活到二十八歲,直到她死,我才真心實意的為她掉下眼淚。

    “誰跟著去太平間那邊辦手續?”護士問。

    “我去。”羅縱站了出來。

    我哭得沒了力氣,順著推床坐到了地上,護士要推走何音南,我伏在地上,拚命的捶著地板。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何音南要死?她用死亡能證明什麽?

    “小西。”周友成把我抱了起來。

    我一頭就朝他撞了過去:“叫你爸來,叫他賠命來,否則,我就舉報他。”

    周友成抱緊我:“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不回。”我咬了他一口。

    “你是不是瘋了?”我爸衝過來,劈頭蓋臉的連打我幾個耳光,我被他打得頭嗡嗡直響。

    周友成嚇了一大跳,趕緊拖著我往外走,我被他拖出了走廊,被他拖下了樓,他把我拖到了停車場。

    我被我爸打懵了,整個人披頭散發,目光呆滯。

    林竹抱她兒子站在車旁,看見我的樣子,她走了過來。

    “這是怎麽了?”她問周友成。

    “她妹妹沒救過來。”周友成道。

    “還真是不幸,幹嘛呀?你準備帶她去哪裏?”林竹問。

    周友成拽緊了我的手,然後他拿出了手機開始打電話,他打給了伍雲峰。

    “她的臉怎麽腫成這樣了?”林竹見他電話打完,好奇地問。

    “她爸打的,唉,她爸也是,動起手來真嚇人。”周友成也看著我,“不行啊,得趕快拿冰敷敷吧。”

    “關你屁事啊?人家男朋友不是馬上要過來,你著什麽急啊?”林竹把兒子塞到他手裏,“有空還是多管管自己家的事情吧。”

    周友成不得不鬆開我的手。

    我已經沒有力氣,眼前一直在冒著金星,嘴裏痛得麻木了,心裏全是悲傷和憤怒,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我晃了晃就那麽坐到了地上,林竹和周友成就那麽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伍雲峰趕到了,周友成和林竹立刻上車走了。

    “小西。”伍雲峰半跪到地上把我抱起來,“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我摟住他的脖子,淚水順著他的肩膀往下淌,伍雲峰趕緊把我抱回了急診科,醫生給我處理了一下臉上的紅腫。

    “小西,發生什麽事了?”他把我扶出來後,柔聲問我。

    我抬頭看他,眼淚湧出來:“小南走了,孩子卻活了,為什麽會這樣?我真的接受不了。”

    伍雲峰歎了一口氣,抱緊了我,不說話。

    我無聲的哭著。

    五天後,何音南要火化了。夏亦琳陪我去了,殯儀館裏,沒有一個周家人。羅縱來了,我爸來了,我和夏亦琳來了。

    我沒再哭,周家的虛偽,我徹底看清楚了。

    何音南的骨灰端出來時,我爸去接的,他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看不出來是喜是悲?我想,他應該喜的,我媽過世,我認命回了周家,周炎堂想辦法把他調到了城。現在何音南死了,孩子活了,為了補償她的在天之靈,我爸想必會得到不少好處。

    親情竟可以冷血到這種地步,枉我閱覽古今,在自己親生父親這裏長了見識。

    周炎堂在西郊的靈音山給何音南買了一塊墓地,聽說那裏風水很好。殯儀館的人和我們一起去了墓地,我看著他們把何音南的骨灰放進土裏,然後落土,立碑。

    碑石上,貼著何音南的照片,上麵隻寫著何音南之墓以及生卒年,其他的一概沒寫。

    羅縱一直沉默著,何音南的後事,基本上都是我和他一起著手處理的。何音南走後的第三天深夜,周炎堂來了,他帶著隨從,穿著黑衣,一身蕭瑟。

    我和羅縱站在靈堂的兩邊,看著周炎堂給何音南鞠躬,上香,然後再朝我們兩個人鞠躬。他沒說一句話,又走了。

    我爸那天離開醫院後就沒再來過,直到火化,我爸才趕來了。

    我想著這些不再要緊的事情,慢慢彎下雙膝跪了下來,給她上了一柱香,我拿過紙燒了起來。

    夏亦琳也跪下來,上了香後,她跟著我一起燒紙,跪了很久後她先起了身,然後把我扶了起來。

    我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羅縱還沉默著站在那裏。

    “羅縱,這幾天辛苦你了。”我朝鞠了一躬,“回去吧。”

    他沒說話,也朝我鞠了一躬。

    “節哀。”羅縱反過來安慰我。

    “好。”我應道。

    我們在公墓門口分開,他開著車走了,我和夏亦琳目送著他的車消失在了拐彎處。

    “要是小南和他不分手多好。”夏亦琳低聲說。

    “我們回去吧。”我抬步往車子走去,夏亦琳跟著我抬步。

    拉車門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