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找的是右侍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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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的話,林承軒,此人隻是民間的工匠,不過出身卻略微有些特別。”
“其父親曾是工部一底層小吏,原也是本本分分做事的,隻是後來受了些牽連,丟了工部這份家夥事。”
“後來便成了民間工匠,一家子也都是老實本分做事謀生計的。”馬三寶聽到朱允熥的念叨這個名字,立刻把此人的身份履曆給簡單說了一遍。
他知道自家主子重視此事。
當然也早就提前做好了這方麵的功課。
“工部底層小吏……的確沒什麽印象,罷了。”朱允熥又在自己腦子裏回想了一遍,思索無果後便也不格外在意。
畢竟古代的考核選用方式,就是寒窗苦讀之後,經過那些經史子集、治國理論等等考題一層又一層的篩選出來的。
而現在龍書案上這幾個人則是用現代的經濟學理論篩選出來的,方式內容、渠道完全不同。
自然而然就有可能出現平平無奇的野生型人才。
這也是朱允熥把這兩道考題公之於眾,全民征求答案的用意之一:撇開這個時代具有一定局限性的選拔方式,盡可能獲得可造之材。
畢竟日後方方麵麵都需要用人,而這個人才缺口,普通單一的科舉選拔是難以補全的。
此人的出現,也算是朱允熥樂意見到的結果。
見朱允熥並未格外在意這個名字,馬三寶也分出神來,立刻躬身一禮,恭敬地道:“陛下忙了一天,也累著了,奴婢這便安排人來給陛下解解乏。”
說著,便準備朝門外的方向而去。
卻被朱允熥給叫住了,他站起身來,一邊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嗬欠伸著懶腰,一邊道:“這倒不是最要緊的,方才好一通罵了人,朕倒是又來精神了,這時候,朕倒是更想見一見這四個人,和他們說道說道。”
畢竟答卷上看到的,隻是文字,能看到的始終是片麵。
這些人全麵的才學、能耐、天賦……
或者說,他們有沒有能力承擔整個大明皇朝日後高速發展下的管理、精算測算、數據處理與預算……等等一係列繁雜工作,總得要真的見一見,才更加明朗。
再說了。
牛馬的入職培訓,總是宜早不宜遲的。
去年雖然忙,但急著把煉丹司的道士們水平拉上來,今年用起來這不就順手得很了嘛。
“本就說好今日是揭曉彩頭的日子,如今人選既然已經定了下來,總得讓這彩頭落到人頭上去不是?”
說到這裏,朱允熥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道:“剛好現在天色還不晚,時間正合適。”
馬三寶立刻轉身。
垂首應道:“是,陛下,奴婢這就去安排。”
……
戶部衙門。
原本到了下午這個時間點,許多大事便基本處理安排好了,作為戶部尚書的傅友文也早該下班去了。
隻是今年,卻不然……
“傅大人,昨日從沿海發過來的,關於浙江、福建一帶增兵吞天詳細預算提請,咱們已經核對好了,得要大人親自看看,確認無誤,簽字下批才好。”
“大人, 這是黃河河道疏浚上個月的具體開支數目,加急送過來的,剛收到,怕是要勞煩大人主持核對了。”
“傅大人,這是……”
“大人……”
坐在自己的辦公書案後,傅友文看著書案上好似永遠清不掉的公文賬目,時不時便有下麵的人跑進來找他請示、簽字什麽的,一張老臉都快皴起來了……
憑空多了兩個這麽大的項目。
戶部這邊要對下麵的預算進行核算審批, 實際開支進行核驗……等等,忙得一陣焦頭爛額。
之前群臣死諫那會兒暈倒那會兒,他毫無疑問是裝的,如今臉上的憔悴都重了幾分,卻是真得不能再真的。
“鬱大人,這份核算便交由你來負責吧。”傅友文拿起手裏的明細開支預算表,將其放在自己書案的邊緣,專心看著自己書案上的東西,頭也不抬地交代道。
辦公房內,隻有另外一張書案後坐著一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和他一樣是一身緋色官袍,品級顯然不低。
正是如今戶部的右侍郎的鬱新。
去年時候,戶部並沒有尚書,而傅友文則是作為戶部左侍郎承擔戶部堂首的職責,後來升任了戶部尚書,左侍郎之位便空缺出來。
所以鬱新這個戶部右侍郎,是實打實的戶部二把手。
然而。
當傅友文把事情交代給鬱新的時候,卻遲遲聽不到鬱新回應自己。
當下,傅友文帶著些許不滿,抬起頭來,蹙眉看向鬱新道:“鬱大人? ”
而他抬起頭來便看到。
眼下戶部這忙裏忙慌的時候,自己這個同僚居然一副怔怔出神的樣子盯著門外,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鬱新!?”傅友文又加大了些聲音喊了一句。
鬱新這才回過神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麵上露出尷尬之色:“是,傅大人,您說。”
傅友文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份開支預算的核驗,你來對一對,眼下事情一大堆,哪兒有你發呆的?”
“是下官疏忽了,傅大人恕罪。”鬱新立刻擺出一副賠罪的笑臉,道。
好在傅友文也沒有再多指責他什麽,隻立刻就歎了口氣,將目光重新落在自己麵前的賬目上。
鬱新則是暗暗鬆了口氣。
起身從傅友文書案上拿了那份開支預算明細,低下頭投入工作的時候,卻是有些神色訕訕地搖了搖頭:
「罷了,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情而已,上麵又沒有公開發公文正式說明,不過是陛下隨口一句“彩頭”,陛下偏愛工部,更是一心撲在煉丹司的仙丹上麵,當初隨口一句話,或許陛下早都把這事兒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或許……傅大人當初提議增發寶鈔、發行新幣,隻不過是因為旁人不得而知的原因,單純惹了陛下的不高興。」
「我還多想什麽呢?」
不錯,鬱新出神看著外麵,正是因為想著今天的日子——二月初四,距離陛下出考題的正月初四,正好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身在這個宦海沉浮。
誰還不想抓住一切機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呢?就連詹徽、傅友文……他們這些幾乎已經做到頂的一部尚書,況且還時時想著要進步,說不準能在身上多加幾道頭銜什麽的。
鬱新這種六部二把手,進步的心自然更積極。
更何況。
傅友文年齡還上來了,鬱新自然更想被看到,而且他覺得,自己對朱允熥的考題雖然一知半解,但約莫……也抓住了些什麽,所以寫了自己的見解交了答卷。
想要取悅如今這位脾氣古怪、想法古怪的少帝,進步進步,這或許才是更有可能性的途徑。
隻可惜……
這彩頭也算到時間了,現在這都下午了。
或許是自己的答案沒有答到陛下的心坎兒上去?亦或者……陛下那玩世不恭的古怪性子,早想不起來這事兒了?
這都是未可知的。
鬱新這心裏頭,說不失落是假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將目光聚焦到自己麵前這一份新的賬目預算單子——正是不久之前趕赴沿海一帶的穎國公傅友德提上來的。
看到這,鬱新更是自嘲一般搖頭一笑,暗暗腹誹道:「就那麽把穎國公支到沿海一帶去也就算了,去年好不容易國庫有了大盈餘,轉頭便撥那麽大一筆數目到浙江、福建那邊搞事情……我怎麽會覺得當今這位少帝會認認真真看我交上去的那一份答卷論述?再從那麽多人五花八門的答案裏,看到我的答案而另眼相看?」
越看著自己手裏這這一份荒謬的「支出預算」,鬱新頓時就愈發覺得自己之前抱有的期待有多可笑。
他長歎一口氣。
暗道:「罷了罷了,陛下那脾氣又臭又硬,隻要他認定的事情,再荒謬、再有人反對,他也必然要一意孤行執行下去,有時間想那麽多有的沒的,我還是趕緊把陛下親自交代要辦好的事情,踏實辦好。」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否則……」
想到這裏,他想起來去年年尾那一陣轟轟烈烈的貪腐大案,那一道道不容置喙的、剝皮實草的處置……
鬱新不知不覺間打了個冷戰。
同時也強行將自己腦子裏其他「不現實」的想法給掃了出去,強行集中注意力開始自己的正經工作。
卻在此時。
門外卻又悄然出現一個身影。
此刻,傅友文和鬱新二人都專心於自己手底下的事情,察覺到門口有人,隻當是下麵的人又送了什麽東西來進行最終的核驗或者簽字,均懶得抬起頭來。
卻沒預料到,這回門口的聲音卻格外陰柔些:“喲,傅大人,鬱大人,二位正忙著呢?”明顯是太監的聲音。
傅友文和鬱新二人心中齊齊一詫,同時抬起頭來。
果然見門口的身影乃是宮裏的小太監,但從其服製來看,卻又不簡單——乾清宮出來的!
二人心中都是一愣。
而後便立刻放下手裏的筆,肅然站起身來,傅友文率先從書案後抽身而出,主動踏前幾步道:“劉公公倒是少來本官這戶部衙門啊,可是陛下有要事通知本官?或是……要傳本官覲見匯報?”
傅友文算是經常出入乾清宮,倒是認得這小太監,趕緊笑著主動搭話起來。
他臉上雖帶著疲態,可語氣卻格外好——乾清宮出來的,品級再小,那也是誰都不敢得罪一二的。
說完,傅友文還伸手往自己袖子裏掏。
顯然是下意識想要掏點什麽出來,打點打點這個天子近身侍候之人。
卻是剛剛把手伸進袖子裏。
便立刻被麵前這位劉公公給伸手攔住了:“誒!傅大人可別!這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給陛下做事應當應分,論是誰人給的、論是什麽東西,奴婢可不敢手賤。”
聞言,傅友文也回過神來,訕訕從袖中將手拿出,賠笑道:“是是是,倒是本官不周到了,公公莫要見怪。”
他也很識趣。
因為他多少知道一點,在朱允熥登基繼位之初,錦衣衛、乾清宮內外伺候的人,隔三差五動不動便是杖斃的下場,嚴重些的,死得更慘的,多得是。
一般來說,悄悄打點什麽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人情世故,不過朱允熥卻格外反感這一點,因為他要做的事,絕大部分都是不能往外說出去一點的。
而下麵這些人,隻要和旁人有了金錢往來,口舌上的往來,再怎麽嚴密,也可能出現疏忽鬆懈的情況。
這是朱允熥絕不允許的。
所以他一開始清洗整治的,就是自己身邊最近的、用得最多的人,手段上也格外嚴厲。
如今這種風氣,不敢冒頭一點。
看到這一幕,鬱新不由在心裏暗暗歎道:「當今這位少帝,雖然玩世不恭、 心思奇葩古怪,可手底下的人,卻整治得格外厲害。」
之前心裏想得清楚了,這會兒鬱新倒是沒什麽「非分之想」了,隻安靜地跟在頂頭上司傅友文身後聽旨。
“既然如此,公公便直奔主題就是了,本官也不害公公了。”友善寒暄幾句過後,傅友文謙遜地道,“眼下天色也不算早了,若是陛下有要事找本官,本官也好早些去覲見。”
卻見麵前這小太監麵上露出些許不自然的尷尬,一時倒是頓住了。
這看得傅友文心裏一陣莫名其妙。
甚至頃刻間,就湧起不安和忐忑:「嘶……這小太監的反應神情……不會陛下又要給老夫整點兒什麽幺蛾子吧?老夫這身子骨……經不起陛下折騰摧殘啊……」
自從去年朱元璋「駕崩」那一晚開始,傅友文都快被朱允熥時不時敲打敲打給搞出ptSd了。
不過這姓劉的小太監出身乾清宮,而且還是從去年一波波的篩選清洗之下留存下來的,自然也不會露什麽怯,隻微微一頓,便笑著道:“傅大人誤會了,這回奴婢不是來找尚書大人您的,奴婢找的是……右侍郎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