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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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仁厚!草民……草民更是無地自容了!”
    “體察不到君心不易的是我等,出言不遜的是我等,大逆不道的亦是我等……如何還當得起陛下如此寬慰?”
    “正是!何曾見過以往哪朝天子……能夠為天下黎民百姓隱忍至此?寬宏至此的!?古往今來唯陛下一人爾!學生學的本是聖人道理、學的是忠君,可學生……都說了些什麽呀!”
    “陛下……!!!嗚嗚嗚嗚……”
    當朱允熥刻意在最後加上的那段話被念出來之後,整個醉月樓之內,都充斥著一片愧疚的哭聲。
    即便是那些身家富裕的、自恃才學的、身份貴重的人物……這次也都因為這件事情全部從廂房裏走了出來,虔誠的跪在了地上,無不動容。
    在皇權至上的時代。
    但凡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頂著大不敬之失了性命,而當今的開乾陛下,他手底下錦衣衛數萬之眾,就算探聽不到所有人明裏暗裏對他的怨念乃至是謾罵,可錦衣衛當真廢物到一句罵人的話都探聽不到麽?顯然不是!
    這些日子以來,無人因言獲罪,隻有一個原因——陛下從來就沒有因此而怪罪過任何人!
    不僅不怪罪,甚至特意言明,所有人都是不知者不罪!
    在所有人眼裏看來……
    這就是陛下的愛民之心,是天大的……恩情!!!
    ……
    “詹大人……當初對你我說過的那些話……陛下他認認真真地做到了,他一直都在這麽做呀詹大人!”
    眾人跪地痛哭的時候,詹徽、傅友文、袁泰、夏原吉四人自然也都按捺不住,重新來到了外麵的走廊上。
    此刻四人也是齊齊跪地,滿臉都是崇敬之色。
    尤其是當聽到朱允熥最後那一句。
    詹徽和傅友文都似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心照不宣。
    傅友文帶著哭腔的聲音未曾落下。
    詹徽便立刻應聲道:“是啊……《孟子四章》其三,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時,然而旱幹水溢,則變置社稷。’”
    說話間,詹徽也覺得自己好似瞬間被拉回了那個夜晚——那個莫名其妙和傅友文、劉三吾三人一起被召入乾清宮,莫名其妙得知先帝駕崩的……膽戰心驚的夜晚。
    那時候的陛下。
    橫空出世、初露鋒芒,為了讓這一次不同尋常的王朝更平穩些,向他們三人道出自己的誠意。
    那時……陛下說的便是這一番話。
    想到這裏,詹徽麵上的神情顯得格外感慨……
    “這樣的話,讀來雖淺,可裏頭的道理卻深。”
    “即便是全然明白了孟子這話,可要真正做到聖人所說的那般,又又何其之難?”
    “古往今來把這話掛在嘴上攬收人心的皇帝不少,可能真正做成這樣的帝王,又有幾個?”
    “但陛下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
    “微臣慚愧,更是敬佩!”
    說完,詹徽帶著萬分的敬意,緩緩俯身,深深一叩……
    兩滴眼淚也掉落他身下的地板上,摔成兩個淚花。
    傅友文也深以為然地慨歎道:“是啊,嘴皮子上說,不難,真正做起來才是最難的……他一點沒騙咱們呐!”
    “陛下他,是真仁聖!”
    說罷也和詹徽一樣,深深伏拜。
    兩人是共同經曆了那個夜晚的革命戰友,這時候自然是心意相通、心照不宣,不過旁邊的袁泰、夏原吉兩個人看到他們二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感慨起來,卻是一頭霧水。
    “嘶……詹大人、傅大人……你們這這是在說啥?陛下沒騙你們啥?”袁泰有些懵逼地問道,同時也覺得好奇,麵前二位大人突然如此真情實感地動容,裏頭想來藏著什麽他不知道的。
    詹徽和傅友文直起身來。
    都是無比感慨地相視一笑,長吐了一口濁氣。
    想著袁泰此人是著實的忠君正直,再加上當初皇位交替的事情也已經過去那麽久了,詹徽便也不再隱瞞什麽,釋然一笑,緩緩啟齒道:“這事兒就得從先帝駕崩那時候說起了……”
    接下來,詹徽便語氣感慨地和傅友文二人說起來,把當初的忐忑、驚險、刺激……全然道出。
    “想當夜,老夫、詹大人……還有劉學士一身冷汗地出了宮,都還時時擔心夜色裏藏著三百刀斧手要取老夫三人的性命呢!哈哈哈哈!”
    傅友文說起當時的恐懼與忐忑,此刻隻剩坦然。
    詹徽也是忍俊不禁地跟著笑了起來:“你還說,傅大人,當時抖得最厲害的人就是你了吧?”
    傅友文眉頭一橫,篤定地道:“別!老夫可沒你那麽丟份兒!你別給老夫血口噴人!”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而一旁的袁泰和夏原吉則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呆了一小會兒,夏原吉才幽幽歎道:“原來這皇位更迭之間,居然還有這麽多細節和內情在……學生一直還隻以為那時不過發生了一場格外平靜的權力交接而已。”
    聽到夏原吉這話。
    傅友文搖頭一笑,道:“其實……當時陛下說出那句話,老夫其實是並不甚在意的。”
    “畢竟漂亮話誰都會說,尤其是當時陛下希望老夫三人在第二日朝堂上站他那邊,這話,姑且聽聽得了。你們說哪個站在權力巔峰的帝王,會真的把百姓看得比自己重呢?”
    一邊說著,他笑著自嘲搖頭。
    詹徽臉上也帶著些許心虛,尷尬一笑:“是啊,當時會被陛下說服,更多的也隻是情勢所迫,隻有陛下才是相對合適的選擇,隻是事實證明……”
    “嗬嗬,傅大人,是咱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咯!”他長歎一口氣道,雖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欣慰和欣喜。
    他們縱然各自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著對權力的欲望……等等,可這些心思和欲望,總得有一個好皇帝、一個穩定的王朝,穩定的朝堂環境為基礎,他們才好坐穩他們這文官翹楚的位置,安穩進步發育,這才能既享受當下的權力又在史書上留下個美名不是?
    大明的君王是這樣有魄力、有行動力、有決斷力、又有仁心的君子。
    雲胡不喜啊?
    傅友文和詹徽兩人一邊說著,夏原吉的眸子也越來越亮了起來,眸中滿溢著藏不住的欣賞與敬佩:“彼時的陛下屈居東宮偏殿十年,竟能抓準時機,又有無比敏銳的判斷力,篤定的決斷力……悍然出手,在一夜之間謀算一切……這份能力和魄力,著實是天生的王者!”
    夏原吉原本就因為這段時間都在不斷地從朱允熥那裏,汲取「經濟學」這治國之道,對朱允熥的才學格外敬佩。
    後又有紅薯之事令他大為震撼。
    可隨著他慢慢深入朝堂,這才發現……大明皇朝如今這位年輕的陛下,他或許至今也隻看到了冰山一角而已!
    但即便是這冰山一角。
    也已然足以令人高山仰止了!
    「大明當興!大明當興啊!」夏原吉一顆心髒的跳動不斷地在加速,心裏的聲音也呼之欲出,神情都變得格外興奮起來。
    而另外一邊的袁泰。
    則是一直都保持著一種沉默的狀態,臉色發沉,讓人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麽,許久過後,才見他突然咬著牙道:“該死,我真該死呀!”
    袁泰可沒忘記,自己從一開始好像就在和陛下對著幹……
    本來這兩天就因為三觀有些崩塌,心態也跟著有些崩,陷入了無限循環的自責與愧疚,大半夜睡不著都起來給自己倆鼻竇。
    現在又得知這麽多內情。
    心裏的悔恨自然愈發是雪上加霜,這時候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又急又氣都快心梗了——淦!忠言直諫的我,竟是大明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他要沒那麽忠心,心裏還好受點。
    偏他從頭到尾都以為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情,是在忠於大明、忠於先帝,也忠於當今陛下,隻是忠言逆耳罷了。
    這特麽誰能不崩?
    詹徽、傅友文、夏原吉也已經熟悉他的尿性了,看到袁泰這樣子,趕緊勸道:“袁大人……袁大人也不必太鑽牛角尖了,陛下也在報紙上說了,不知者不罪嘛,況且昨日禦花園開掘紅薯,陛下更是默許史官將你的名字放入其中,想來陛下對袁大人一番苦心和忠心,是再明白不過的。”
    詹徽和傅友文交換了一個眼色。
    他們覺得自己再不多勸兩句,這貨會不會一個衝動直接往柱子上撞了以死謝罪都說不準。
    夏原吉也出聲勸道:“正是!袁大人心中若過意不去,往後……多將功折罪些便是啦。”
    “……”
    正如詹徽二人所想的那樣,袁泰一開始還真差點起了尋死的念頭,好在北平後麵幾人一頓勸,總算打消了這個念頭。
    隻見袁泰牙齒咬緊,兩頰的腮幫子都鼓了出來,目光無比堅定地道:“是!微臣此身,當做牛馬,以供陛下驅使之!如此才能報答陛下的恩情呐!”
    “正是正是!袁大人可算想通了。”
    “再說了……我大明皇朝前有先洪武皇帝英雄氣概、驅逐韃虜、一統中原,整頓大明,後有當今陛下這等治世之明君相繼……未來的大明盛世,不想親眼看一看啦? ”
    “便是成為能夠促成此等盛世的一塊磚瓦都當令人與有榮焉,袁大人你舍得死?”
    詹徽倚靠在旁邊的欄杆上,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下去,看著下麵的人頭攢動、泣不成聲、山呼萬歲……嘴角噙著笑意道。
    此刻,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從下麵那混亂卻樸實無華的痛哭場景,窺見了未來國富民強的盛景。
    隨著他話音落下。
    袁泰麵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眼中的死誌也蕩然無存,在夏原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往下看了一眼,同時也認真地點頭回答了詹徽的話:“不死,舍不得死,也不配死!”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眼裏隻剩下滿滿的憧憬,目光堅定地呢喃道:“促成未來大明盛世的一磚一瓦……”
    四人接觸平靜下來,默默地看著整個醉月樓裏幾近癲狂的場麵,默默聽著耳邊嘈雜的呼聲。
    心卻跳得比誰都快……
    與此同時,不遠處同樣聞訊而出,聚成一團看熱鬧的淮西勳貴卻是麵上帶著笑意,在這紛繁嘈雜的聲音裏,各自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
    他們臉上洋溢著張揚得意的笑容。
    他們時不時往自己的酒杯或是別人的酒杯裏倒酒,彼此碰杯,觥籌交錯,也時不時和周圍其他武勳不羈地笑著說話。
    糧食……他們當然喜歡。
    高興,也是真的高興。
    不過,即便此時因為整個醉月樓裏都充斥著吵鬧與嘈雜的聲音,詹徽、傅友文等四人一點都聽不到對方在說些什麽,隻看得到他們嘴唇在動,如同看到一幕吵鬧的默劇。
    可他們都不難猜到對方大概在講些什麽。
    無非就是他們過往的那些功績,是迫不及待想要帶兵出征的迫切,是相互慶祝著他們那即將越來越龐大的攻擊,更是愈發目中無人的囂張。
    甚至乎……
    詹徽、傅友文、袁泰、夏原吉四人的目光偶爾和對方對上,無一例外看到的,便是挑釁。
    甚至還有人遙遙朝他們舉杯,挑眉。
    仿佛在說:“瞧!咱很快就要出兵打仗去咯!咱就是有資本囂張,你當奈我作何?”
    好在,四人對此也早已達成了心照不宣。
    都十分默契地無視掉了對方,隻低頭冷哼道:“嗬!都不過是自以為是地傻樂嗬罷了!”
    “哼!三年!最多再讓你們囂張個三年!”
    “……”
    幾人壓著聲音憤憤地道,此刻四周嘈雜,倒是的確方便他們 傾吐心中對此的憤懣。
    此刻,整個醉月樓之中。
    約莫也隻有一個廂房裏的人還呆得住——朱允熥站在半開的窗口,雙手負後,默默地聽著外麵湧入進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