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端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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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植在臨出發前找到縣尊和師爺,說要借師爺一用,趁這次出差南京的機會順道去蘇鬆一帶開拓市場。
    “酒香也怕巷子深!銷售的核心根本不在產品,坐等商戶上門的理念已經過時了!”楊植坐在椅子上,習慣性地像前世一樣,眼前出現了一疊無形的ppt。
    他地位與以前不同,這次縣令給了他一張椅子坐著,還給他上了一杯六安瓜片。
    “我們做的是高檔奢侈品,一不能食二不能用,滿足的是客戶裝逼,啊,滿足的是客戶審美需求!”
    縣尊疑惑地問:“所以呢?”
    “所以要個性化!品牌化!要了解客戶的需求,我們的產品要像唐伯虎、文徵明的書畫那樣,讓南京蘇鬆一帶的名流大紳趨之若鶩!”
    楊植手一揮,做總結性發言:“夏師爺跟我去蘇州鬆江做市場調研是非常必要的!老父母致仕之後,可成為鳳陽琉璃在鬆江的總代理!”
    縣令大人頗有些心動,最後提出一個問題:“夏先生不在邊上,如果府尊繼續生事如何是好?”
    “我贈老父母三個錦囊,一籌莫展之際依錦囊妙計行事即可!”
    楊植說著從懷裏取出三個縣衙公文信封,交給知縣。見知縣就想拆封,連忙說:“老父母且慢!須得危機關頭打開才有效!”
    知縣半信半疑收下信封,楊植歎道:“明公雅量非常,楊某何其幸也!”
    夏師爺冷眼旁觀楊植的表演,他也想不通一個剛剛成年的少年郎,秀才還沒有考上,哪來的這麽多花花腸子?三國評話看得走火入魔了?但看在可以公費回家探親的麵上,且忍著。
    知縣把信封放好,對夏師爺說:“犬子科舉屢試不第,我正想為其謀一安身立命之事業,明日且修書一封,煩請先生代我傳書。”
    幾日後衛所整軍,向南京開拔。
    當初太祖高皇帝想衣錦還鄉,遂把鳳陽設為首都,主要看中鳳陽有條運河連通京杭大運河。在古時候,運兵、運大件物料、運糧草一般都走水路。
    但是黃淮平原上水係縱橫,淮水泗水濠水等河流碰到暴雨天就洪水漫延,導致運河經常中斷,太祖不得不放棄把鳳陽設為首都的打算。
    眼前的運河倒是非常平靜,河邊蘆葦蕩密布,時有水鳥飛出。黃淮平原上,村子的地基都非常高,叫做圩子,遠遠望去像一個個城堡。
    鳳陽壽州滁州等地有八個衛所,兵部的編製是四萬多軍兵。但鳳陽地區能打仗的軍兵也差不多就是近二千人,其他的士兵要麽逃亡要麽變成徹底的農民,去南京秋操的鳳陽班軍好不容易選出六百精銳去南京秋操。
    鳳陽衛所馮百戶站在船頭思緒萬千,對便宜外甥錦衣衛楊總旗說道:“正德五年北直馬戶劉六劉七造反,橫行北直、山東、河南、湖廣,正德七年時流竄至淮河南北,鳳陽霍丘六安壽州四地衛所出兵,在不遠處打了個大勝仗。我就是那一仗砍了十個人頭升為百戶的。”
    說罷又歎道:“那幾年真亂,浙江有賊、北直山東河南有賊、湖廣江西有賊,都是好幾萬匪一股的賊寇,那時真的覺得天要塌了。幸好皇明有上天庇佑,幾年就把賊滅了。你說他們好好的人不做,幹嘛要做賊呢?”
    楊植無動於衷,喃喃自語道:“是呀,他們本來可以不做賊的。”
    夏師爺從船倉出來,聽得兩人對話,說道:“指不定他們像我一樣,被逼上賊船!”
    楊植哈哈大笑說:“你們在舒適區待久了,根本不懂人生的意義何在!人生就是要折騰!”
    這種屁話隻能哄十六歲剛成年的孩子!夏師爺忿忿地對楊植說:“你這個人,很像《包公案》評話中的龐太師,一副奸臣嘴臉!吾輩讀聖賢書,自當養浩然正氣!你跪舔權閹,如果考中科舉,這就是你的黑曆史!隨時會人被翻出來攻擊你,你想過沒有?”
    楊植不以為然地說:“我乃大明中都錦衣衛,尊重守備太監正是吾輩職責!”
    幾人在船上說說笑笑,船隊來到淮陰。下了碼頭,楊植吩咐趙大張二找來琉璃工坊的經銷商問道:“琉璃的生意如何?”
    經銷商回答說:“隻在徐州到泰州這一段銷售較好。”
    楊植皺眉說:“京杭運河每天往來南北兩京的官員、商戶不知道多少!市場巨大,是不是你們平日疏懶?”
    經銷商叫起撞天屈:“揚州天下富庶之地,咱們的琉璃高不成低不就;徐州再往北就是山東,山東博山琉璃與我們正麵交鋒,他們不許鳳陽琉璃在徐州售賣。”
    楊植怒道:“如此欺行霸市,甚是可惡,官老爺也不管管嗎?”
    經銷商苦笑著說:“總旗大人,官府是不管這等事的!”
    我大明特色就是官府與民間有活力的組織共治天下,官府大量讓權於民。
    為防官吏擾民,太祖高皇帝規定官吏無故不得出城,衙役無牌票出城,見者可殺。因此城市之外全是宗族鄉村自治,城市之內居民裏甲街坊守望相助,工人、運河漕丁組成一個個幫會,商業秩序則由城內行業商會自行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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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自治組織是有司法權的。鄉村宗族可以把奸夫淫婦浸豬籠,可以打傷打死盜賊,幫會可以懲罰會眾,商會可以規定各商家雇多少人、賣什麽貨、售什麽價。如果商家違反規定,商會可以打上門去,查封商鋪。隻要不死人,告官府也沒用。
    楊植聽明白後不滿地說:“若事事都要我想辦法,養你們做甚!等我從南京回來,要見到你們的章程!”
    趙大在一旁插話:“楊總旗,我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咦?看來自己的民主作風果然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屬下敢發言,這是個好現象!
    楊植鼓勵說:“有話就講有屁就放!我大明講的是言路暢通,你們要習慣我開明的工作風格。講出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趙大惡狠狠地說:“總旗平日教導我們:逢敵必亮劍,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你想說什麽?”
    趙大一拍桌子:“所以趁著現在手上有人,我們打上徐州,把博山貨趕出徐州!”
    這是什麽餿主意!商戰小說都是三十六計精妙布局請君入甕,一環扣一環最後斷其現金流把對手送上法庭一擊必殺!
    這要把打架贏得商戰寫成話本,讀者不罵死自己?
    楊植看看經銷商,卻見經銷商頻頻點頭,顯然非常認可。
    這是什麽情況,難道自己犯了主觀主義、唯心主義的錯誤?
    經銷商解釋說:“總旗大人,趁著現在有人,值得打一架!”
    楊植遲疑地說:“依大明律例,毆傷他人,若血從耳目中出及內損吐血者,杖八十!”
    趙大說:“江湖事江湖了,民不告官不究!
    我們先禮後兵,下個帖子約他們到徐州城郊的雲龍山擺台子講數!雙方擺明車馬幹一場!贏家賠輸家傷藥費,輸家退出徐州。”
    就在二十二年前,外戚長寧伯周彧與壽寧侯張鶴齡為爭奪崇文門的店鋪,雙方共糾集了上千家奴,在崇文門與宣武門的街道上大打一場,轟動北京城。吏部尚書屠滽上疏說“失戚裏之觀瞻,損朝廷之威重 ”。
    高端的商戰,往往采用樸實無華的手段。
    楊植摸著光滑的下巴想了想,覺得可行: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第二天楊植等人帶著三十軍兵脫了鴛鴦戰襖,另行乘船北上徐州,其餘班軍軍士則照舊沿運河南下。
    來到徐州,一行人包了一個客棧,楊植讓淮陰經銷商引路,帶著趙大張二直奔博山琉璃駐徐州的店鋪,進屋直奔主題:“廢話不多說,我們是鳳陽琉璃工坊的。今後你們不能賣博山貨,隻能賣我們鳳陽的貨。”
    黃淮地區雖自古民風彪悍,一言不合就拳腳見真章,但徐州店主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這麽囂張的少年人。
    店主見少年身後有兩個隨從,還跟著一名渾身散發師爺氣質的秀才,知道這少年頗有來頭,反問道:“你哪個山頭的?憑什麽來我們徐州插旗?”
    楊植說:“不憑什麽,雖然鳳陽琉璃工坊是衛所產業,中都守備太監直管,我也知道博山琉璃工坊背後有人,但咱們不扯這些有的沒的,一切實力說話。
    我們有三十人,明天吃過早飯,大家到雲龍山腳下講數,不得帶鐵器。”
    店主爽快地答應下來,看來也是一名樸實無華的商海沉浮弄潮兒。
    楊植出門後心裏不踏實,帶著三人到徐州城轉轉。
    “未思勝先思敗,才能遠禍;未思進先思退,才能長久!咱們是過江龍,對方是地頭蛇,先探探路再說。”
    徐州城頗大,是黃淮地區的中心城市,經過打行時,楊植特地進去問問價,結果垂頭喪氣地出來。
    “雇一個打行棍徒兩錢銀子,湯藥費另算。太貴了,我們創業期還是勤儉持家,一塊銅板當兩塊花。”
    夏師爺無語。自己好好一個秀才,怎麽就跟這種穿製服的凶徒混一起?聽說此人背景很不幹淨,似乎還有當山賊的黑曆史!
    逛了一圈徐州城問過幾個打行,但一無所獲,幾人回到客棧。楊植見三人團頗為心虛,遂把桌子一拍,慷慨激昂地說:
    “徐州地方,曆代大規模征戰五十餘次,是非曲直,難以論說。但史家無不注意到,正是在這個古戰場上,決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興亡,此興彼落!所以,古來就有問鼎中原之說!”
    夏師爺突然感覺楊總旗的官話帶上了寧波口音。
    “就在幾個月前,我有幸啟動苗山琉璃項目,所到之處,鳳陽軍民無不竭誠歡迎,真可謂占盡天時!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短短幾個月後,這裏竟至於一變而為我的葬身之地了嗎?無論怎麽講,會戰兵力是三十名正規軍對幾十號店鋪夥計,優勢在我!”
    次日眾軍兵吃過早飯,每人在左胳膊上纏一紅布條,精神抖擻來到城外雲龍山腳下,卻見此山荒蕪,怪石嶙峋,人跡罕至,當真是有活力的民間組織擺茶講數的好去處。
    楊植四下打量,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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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二心領神會,問道:“總旗大人,為何發笑?”
    楊植手指雲龍山說道:“我笑山東人愚魯,徐州人無智!對方若是前後埋伏,今日我等片甲不得出雲龍山!”
    話音未落,就聽呼哨一聲,山路前後各出現一夥人,把鳳陽軍兵圍住。
    前麵領頭的幾個大漢獰笑著走過來,邊走邊說:“鳳陽人也敢來徐州撒野!你很會打嗎?你會打有個屁用啊?出來混要有勢力,要有背景。你哪個道上的?”
    前後有些漢子看起來非常眼熟,正是昨天見過的打行棍徒,他們手上戴著指虎,顯然已被博山店雇傭。
    夏師爺嚇得雙腿打顫,這孩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今天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曆!
    楊植倒很鎮定,前後的伏軍人數眼見比自己這邊多,今天是不能善罷甘休了。不能往後打,誰知道後麵還有沒有埋伏?
    “我出來混就靠三樣:夠狠、講義氣,兄弟多!”楊植對趙大張二使個眼色,說道迎上前去,臨走近敵方時,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條短棍,以棍為刀,劈頭蓋臉砸向對方。
    對麵幾個為首大漢猝不及防,下意識舉胳膊格擋,被短棍抽在手上,捂著手嗷嗷叫喊向兩邊讓開。
    趙大張二也抽出短棍,一人架著夏師爺一人護著側翼跟著楊植向前衝。
    幾個回合之間,楊植身上挨了好幾拳腳棍棒,好不容易和十幾個軍士衝出包圍來到山腰居高臨下之處喘口氣,卻看見還有十幾軍士被眾打手圍住群毆。
    楊植不得已,讓趙大張二扶夏師爺在山石上休息,帶著軍士向山腳衝下去與博山幫打成一片。
    幸好這些軍士是衛所曆年軍屯農耕的精銳,平日裏連枷、鋤頭舞得虎虎生風,筋骨強健反而勝過好勇鬥狠的打行棍徒,大家且戰且向山腰退去,占據地勢之利再說。
    就在此時,山上傳來兩聲銃響,回蕩山間,有人大喝:“爾等住手!”
    混戰之中的眾人驚愕,向山上望去,隻見十多人沿山路下來,打前站的幾個人手持長槍,後麵還有人或弓上弦或刀出鞘,當中有人身穿明盔明甲,竟然是明軍中的精英。
    這行人殺氣騰騰來到近前,口中大呼:“跪倒!違者格殺勿論!”
    楊植心道不妙,今天攤上大事了。
    混戰百多人紛紛跪伏塵埃,不敢抬頭。這行人當中走出一個中年人,來到跪倒的人群中,厲聲問:“你們可是徐州衛的兵丁?”
    眼看被人看破行藏,楊植無法,硬著頭皮說:“係紅巾者,乃是鳳陽衛晉京秋操的班軍。”
    中年人回身走向一個同夥便裝老者,俯身低語幾句,轉身大喝道:“帶隊旗官以上者殺!其餘兵丁十抽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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