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靈修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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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植從那天與塗惟喝酒回來後就失去了自由。被迫洗心革麵,早上起床練刀法,然後就是背書。
    便宜老媽馮氏每天坐在家門口,看到有人來找楊植就冷著臉夾槍帶棒地指雞罵狗,搞得錦衣衛裏的百戶、其他的總旗小旗都躲著袁守誠家走。
    每天馮氏去買菜,都把楊植關在家裏,大門鎖好。回來後就拎著豬或羊的屍塊,惡狠狠地在廚房裏剁著,馮氏手底也是見真功夫的,腕力十足,運刀如飛。然後飯桌上就出現紅燒排骨、紅燜羊肉。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這天楊植正在背《論語》,趙大張二鬼鬼祟祟地來到門口,在大門前探頭探腦。
    馮氏在院子裏洗菜,看得真真的,喝道:“你們兩個鱉孫在門口幹嘛?”
    趙大趄進門內,說道:“大姨,是公事,說幾句話就走。”
    楊植從屋內走出來,對馮氏說:“娘,不耽誤讀書,我就當換換腦子,休息一下,不出門。”
    趙大張二趕緊溜過台階,對楊植說:“總旗,我們已經加入紅花教了。”
    楊植眼珠轉了轉,對張二說:“你去請夏師爺來。”
    過一會夏師爺很不高興地來了,口中說道:“年關將至,本師爺很忙的!有什麽事不能到衙門說?勞煩本師爺跑一趟!”
    楊植冷哼一聲:“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真好眠。秋有蚊子冬有雪,收拾書箱好過年!本總旗夏天秋天為大明奔波在外,快過年也不得閑,我又說了什麽?”
    夏師爺氣勢頓挫:“縣衙都說你在家讀書準備來年二月縣試,你請我來,莫非是想讓我輔導你?”
    楊植長歎:“鳳陽府幾十萬人民的安危係於我一身,你卻對我冷嘲熱諷!”
    府尊老爺的譜都沒有這麽大!夏師爺習慣了楊植大言不慚,此時隻想問一句:閣下貴姓?
    楊植一揮手:“你沒有發現鳳陽府平靜的外表下,暗流湧動嗎?此刻我們正坐在火山口上,隻待一個火折子就會爆燃!”
    夏師爺想了想,不確定地問:“你是想說紅花教?”
    楊植把趙大張二拉過來:“你們對師爺說說紅花教的事。”
    趙大吞吞吐吐地說:“我覺得紅花教挺好的。隻要交二十個銅子就可以入教,捐獻全憑心意。入教後都是兄弟姐妹,互幫互助,我和張二這段時間做貨郎生意,比百戶還掙得多。”
    夏師爺不解:這有問題嗎?
    大明和曆代王朝一樣,皇權不下縣,大部分民事秩序全靠一個個的自治組織維持,華夏曆史上本來就一直有民間互助會的。
    楊植對趙大恨鐵不成鋼,吒道:“你懂什麽,哪有壞人把壞字寫在額頭上的!總得要給你甜頭,再給你許下死後上天堂的願望,你才心甘情願為他們去死。”說著轉向張二:“說說你的看法!”
    張二察言觀色,見楊植臉色不豫,說道:“我看紅花教非常可疑,救危濟困,分明是收買人心!教眾多有捐獻錢財,請來教主開光過的彌勒佛像、紅花經回家去供奉,這手法很像白蓮教。”
    夏師爺把這幾人的言談舉止瞧得分明,真踏馬的浪費時間!錦衣衛想立功想瘋了,要把良善百姓安上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大興冤獄!當即冷冷地說:“民不告,官不糾。如果沒有人來官府告紅花教騙錢傷人、采生折割,縣裏是不會管的。你們錦衣衛雖然是司法機構,但鳳陽縣決不會由你胡來。”
    楊植沒有辦法,紅花教這一套,自己前世見多了。但此時紅花教罪跡不顯,大明的政治正確之一就是結社自由,眼下還真的沒有什麽辦法安一個罪名把紅花教消滅在萌芽狀態。如果冒然行事,導致民情洶洶,陸知縣決不會允許。
    這就是料事在先的悲哀!
    楊植無法,對趙大張二說:“快過年了,估計紅花教會消停一會。你們兩個在教中努力,爭取升上幾級。或者利用貨郎的身份當個交通員也不錯,多了解他們的組織架構!”
    趙大張二聽到幾個新鮮詞,大致也猜到了意思。張二氣憤地說:“一個外鄉人跑我們鳳陽來插旗,也不來錦衣衛拜碼頭,這是不把中都錦衣衛放在眼裏!不管他們有沒有犯事,都不能放過他們!”
    夏師爺三觀盡毀:這哪是錦衣衛,簡直就是黑社會!
    楊植一擺手,對趙大說:“你去太白酒樓訂幾個上等菜送給客棧的塗老爺,告訴他我被父母關在家裏讀書,準備明年小三關,恕我不能盡東主之誼。”
    趙大應一聲走了。楊植見趙大離開,拍拍張二的肩膀,對張二說:“趙大多疾,汝當勉勵之!”
    夏師爺一陣惡寒,他已經習慣楊植經常說一些無君無父的話。當下懶得多說一句,搖搖頭也不告辭轉身離去。
    張二訕笑說:“總旗,我聽過《燕王掃北》、《靖難英烈傳》的評書,你剛才那句話,很敏感。”
    楊植打了一下張二的頭:“等老子考上秀才,說什麽都不是事,你沒見那些士大夫天天編聖上的小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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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衛是吃幹飯的?你們一定找出他們的罪證來。”
    趙大離開楊植家來到太白酒樓,點了四葷四素,饒了一壺老酒,都掛在楊植賬上,拎著食盒去客棧找塗惟:“塗老爺,我家少爺關在家裏讀書,準備明年二月的縣試,他送來四色菜品,請塗老爺慢用。”
    塗惟感歎說:“楊小哥有心了。你替我謝謝你家少東家。”
    趙大把食盒放在屋內桌上正要轉身,瞥見桌上有一麵小旗子,旗上繡一朵紅蓮花,花下是一片綠荷葉,荷葉下是一條白藕。趙大心中一動,問道:“塗老爺,這個是什麽旗?”
    塗惟笑著把旗子收起,說道:“近日有朋友送我的,說是淮河南北興起紅花教,此旗就是紅花教令旗,隻要我遇到困難,就展開此旗,定有貴人相助。
    這旗意喻紅花綠葉白藕,儒道釋三教一家。你是鳳陽人,應該聽說過。”
    趙大“哦”了聲,說:“不瞞塗老爺,我和張二也是在教的,在紅花教任跑腿的。”
    塗惟頗為吃驚,問道:“那你家少爺呢?”
    趙大說:“少爺現在是關在家裏,房門緊鎖足不出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我們做下人的,就在鳳陽替老太爺跑些生意,在臨淮結識了點傳師,也跟著入了教。”
    “喔。”塗惟饒有興趣地看著趙大,問:“你覺得紅花教怎麽樣?”
    趙大說:“挺好的,紅花教都是兄弟姐妹,互幫互助,互通有無。自打在教,我的生意好多了。紅花教還扶貧濟困,很多地方整村都入了教。”
    塗惟點點頭說:“既然入了教就好好遵循教義,恪守教規,爭取在教中升到香頭、教頭。”
    趙大答應一聲,告辭了塗惟,走到大街上想了想,又跑到城郊楊植家。
    躲過馮氏的喝罵後,趙大把客棧的發現跟楊植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楊植皺著眉說:“你把這事也跟張二也說說,以後照常參加紅花教的活動,教裏要你們幹啥你們就好好幹,先看看情況。這個事除了張二,你們誰也不要告訴。”
    又過得幾日,趙大張二來到臨淮紅花教院子裏聽布道。
    薛師傅在台上講完經後,眾人低呼一聲:“彌勒降臨,天下太平”紛紛散去。薛師傅唯獨把趙張二人叫住,問道:“你們二人可曾把教義記熟?”
    趙大張二這幾日與別的教眾一樣,正兒八經地早晚一遍讀經,還在小組學習會與教友上探討經義,研究殉教升天後,是坐在彌勒佛的左邊還是坐在彌勒佛的右邊,是喝葡萄酒還是喝黃酒,是吃死麵餅還是吃發酵過的麵餅這一類的問題。
    兩人互相提示,把“彌勒降世、千禧年”之類的初級教義背誦一遍,並對中級的戒律、規訓也能流利講述。
    薛師傅讚歎說:“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爾等入吾教已近半月,積極鑽研教義以證天道,進步神速,已經達到築基的境界,元旦之後,就可以練出金丹!”
    趙大張二不知薛師傅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呆呆地問道:“練出金丹,那又如何?”
    薛師傅卻是點頭微笑:“練出金丹,即可點化世人,成為本教點傳師!每月可從教中領取俸祿。吾教欲在鳳陽大廟鎮設點傳師,我看你們就很合適。”
    趙大喜出望外,說道:“自然願意,隻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成為點傳師?”
    薛師傅說道:“三日後你們來到這裏,我帶你們去中級靈修班研修。”
    楊植聽趙張兩人回稟了情況,說道:“你們去吧,好好表現,爭取當上香頭。如果人不夠,我叫外公舅舅家拉一批軍戶給你們湊人數。”
    打發了趙張兩人,楊植進城找塗惟。到客棧前台才知道塗惟已經回南昌過年了,並給他留下一封信。信中還是大明讀書人的老套,說自己怕打擾楊植學習,遂不告而別踏上返鄉路程,並預祝楊植在縣試折桂。
    楊植模模糊糊感覺到紅花教應該與來年的寧王叛亂有聯係。如果不出意外,寧王在來年六月舉事,那個時候紅花教很有可能會呼應寧王起兵,南北夾擊南京。
    現下先等等看,趙大張二兩人在紅花教中能做到什麽職位。按常理,級別越高,能接觸教中機密的等級也越高。
    趙大張二在三日後來到臨淮縣西關紅花教窩點,被薛師傅帶到城外一處村莊,村莊處處可見紅花教標誌。來到村莊中的祠堂邊上,給他們幾個上培訓課的老師竟然是一名黃姓的秀才。
    黃姓秀才身穿灰黃色的襴衫,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他揮動雙手,對台下的學員大聲疾呼:
    “世道要變了!當今天子失德,荒淫無度,任用閹人奸黨,朝綱紊亂!天下大亂在即,末日就要來了!劉六劉七前幾年殺到鳳陽隻是一個先兆,馬上中原還有更大的禍亂,刀兵四起,老百姓十不存一!”
    臥槽!按太祖高皇帝的戶籍製度,趙大張二都是錦衣衛世家,打小自認是天子親軍,何曾聽過這麽勁爆的言論。他們不安地東張西望,卻見台下的學員聽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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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二怯生生地舉手,黃秀才看了看他,溫和地說:“這位兄弟,可是有什麽話說?”
    張二低聲道:“秀才老爺,我們老百姓不應該在背後議論君父的。當今聖天子誅殺劉謹,應州大破韃靼小王子,布告天下,大家夥還是很高興,說聖天子是皇明中興之主。”
    黃秀才哼一聲道:“你們不讀書不看報,被正德騙了!他帶著二十多萬大軍,與韃靼小王子大戰應州,被韃靼小王子擊敗,我大明軍兵死傷無數,韃虜隻死傷十六名!”
    趙大聽得目瞪口呆,脫口而出:“當真如此?”
    黃秀才傲然說:“你們看得懂文章嗎?我是秀才,還能騙你們不成?朝廷邸報就是如此說的!”
    大明雖然學校多,教育普及,但大多數普通人隻能說是識文斷字,看一些通俗的話本小說、寫口水信、記個流水賬而已。聖賢書、官府公文裏的彎彎繞,普通人是根本不懂,看四書五經就是看天書一樣。隻有士人階級才是知識與政治的玩家,秀才就是最初段的士人。
    趙大張二身份低下,與黃秀才的階層差距是天壤之別,哪裏敢再發聲質疑黃秀才的言論。
    黃秀才並沒有以勢壓人,他接著說:“我太祖高皇帝得天命庇佑,驅除韃虜恢複中華,陳綱立紀,救濟萬民。論自古得國之正,莫過於我皇明!
    你們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我們的大明天命所歸,卻變成這樣?”
    是呀,台下眾人陷入思索:為什麽大明變成這樣?
    黃秀才頓了頓,給學員們一些思考時間,然後說出一個驚天大秘密:
    “我也曾經和大家一樣,認為大明流寇四起,驚擾皇明祖陵是因為體製問題。
    最近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黃秀才拖長語氣,充分挑起了學員的好奇心後,才說道:“是因為當今這個正德,並不是朱家血脈,而是來曆不明的野種!”
    臥槽!這話一說出來,猶如水潑到熱油鍋裏,底下一片嘩然,人人瞠目結舌,呆了呆後就互相議論起來,培訓班裏人聲鼎沸,仿佛要掀開屋頂。
    趙大忍不住站起來問:“黃老爺,沒有證據的話別亂說。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不想被殺頭。”
    黃秀才哈哈一笑,雙手虛按讓大家安靜,說道:“此事朝臣早有懷疑,可憐你們鄉間無知小人耳目閉塞。我來告訴你們真相,大家知道就行,切不可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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