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朝廷為什麽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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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初之時,科舉尚未完善,最火的學校就是國子監,學生一畢業就去當知縣。
    科舉製完善後,國子監已沒有那麽風光,如果國子監的學生考不上舉人進士,那畢業後在朝廷的中樞部門隻能當個中書舍人、或在地方政府當個教諭一類的八九品雜官,一輩子晉升無望。
    國子監學生的來源還有蔭監、捐監。有的大臣家裏孩子讀不懂書,皇上開恩給孩子一個蔭監,混幾年畢業後去當個雜官也算是有鐵飯碗。大明有好些個內閣首輔的兒子、孫子,沒有考上舉人、進士,也隻能混一個監生,在中樞部門當一個打雜的吏員。
    而捐監就是地方上土財主捐一個監生,隻為獲得一個與秀才相等的讀書人地位。國子監對捐監蔭監一般不怎麽管,不上課不考試也行,到時候發個證書就畢業,至於去中樞機關還是去地方政府或者回老家擺秀才的架子,就看監生的資源。
    中央機構的中書舍人可以積攢年限功勞往上加品級,三品的中書舍人也有過,但不允許遷轉科道六部當朝廷官員。
    監生去地方當雜官也可以積累年限功勞升到四品五品,但是也不可能當知府主官。
    換句話說就是隻要考不上舉人進士,那監生一輩子就是美國軍隊中軍士長那樣的角色:哪怕升到了總軍士長,獲得了少將待遇都不可能指揮軍隊。
    大明的學曆歧視非常赤裸裸的!
    國子監學正張嶽看著楊植的簡曆直皺眉頭,眼前這個學生真讓張嶽開了眼。
    楊植是小三元,知縣保薦,應該是優監例監,進重點班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老師一對一輔導,下一科考舉人進士的那種。
    但是這個人偏偏是捐監!而且今天陪他來報到的還有一名非常紈絝的錦衣衛軍官。指不定是哪位勳貴、權宦子弟,想蔭個監生。
    靠杯啦,把他放到哪個班?
    張嶽是福建泉州府惠安人,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正德十二年他考上進士後,朝廷一直沒有合適的官位給他,吏部就先把他放到行人司。
    行人司是一個非常邊緣的部門,一般進士及第後如果沒有空缺官位,朝廷就會先讓進士去行人司,幹些去藩屬地區宣慰、冊封之類跑腿打雜的事。畢竟朝廷派來的天使是進士,給了蠻荒土包子很大的體麵。
    六月份時,正德聽到朱宸濠叛亂決意南征。張嶽以天下為己任,跑去苦苦勸諫,結果被正德杖責,貶到南京國子監當九品學正,落入文官係統中最低的那一級。
    張嶽沒有過處理政務的經驗,把楊植的履曆表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不知道如何是好。
    楊植瞧科分明,善解人意地問道:“張學正,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陪著楊植來國子監報到的徐天賜不耐煩了。他已經憑軍功當上了錦衣衛指揮使兼五軍都督僉事,正經的正三品武官,整天穿著鬥牛服,騷氣十足。
    徐天賜當即說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一個小小的學正芝麻粒大的九品官,也學會了刁難人!”
    張嶽科舉正途兩榜進士,哪裏會把一個勳貴出身的指揮使武官放在眼裏,何況麵前的人是一個錦衣衛!
    張嶽睜大眼睛說,“你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什麽清白?大家都知道,你惡了皇上,被錦衣衛按在宮門口打屁股。”
    張嶽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廷杖不能算打屁股……廷杖!……讀書人的事,能算打屁股麽?”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什麽“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辦公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見眾人哄笑,張嶽大怒,從桌子後跳將起來,就要和徐天賜拚命。楊植見勢不妙,一把抱住張嶽,口中說道:“張老師,不至於!不至於!哪個班沒有人管,就把我放哪個班!”
    徐天賜絲毫不怕,他囂張地說:“楊植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來年要考進士入閣為相的人!怎麽都得進國子監重點班,每天刷題到亥時的那種!”
    後麵排隊報到的眾學生發出來更大的哄笑。
    踏馬的,武夫就是無腦,不分場合不分人亂說!
    楊植漲紅了臉對張嶽說:“那就折個中,我去一個不好不壞,不是重點班也不是放牛班的班級去!”
    報到後,楊植和徐天賜在國子監逛了一圈,決定不住國子監宿舍。徐天賜拍胸脯說自己家裏有的是地方,已經騰了一個小院子給楊植住,並安排了一個老媽子定期給楊植洗衣打掃衛生。
    兩個人逛過之後,徐天賜說已經在秦淮河的酒樓訂了一個雅間,為楊植接風洗塵,說著給楊植一個“都是男人,你懂的”眼神。
    楊植沉吟一下,說道:“叫上張學正吧!”
    徐天賜大叫:“叫上這個無用的書呆子幹嘛?他又沒有君恩!”
    “你對進士老爺一無所知。”楊植道:“哪天皇爺記不得這事了,人家馬上就能原地升官。倘若他就地轉到南京當個五品禦史,弄你就像捏螞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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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嶽在北京或在南京,平時隻和幾個泉州籍進士文官來往,大概因為閩南語鄉音的緣故吧。
    今晚是張嶽有生之年第一次和一個紈絝武官一起宴飲,徐天賜叫了三個妹子,把其中之一往張嶽懷裏一推。
    福建是朱熹戰鬥過的地方,理學重鎮,那裏出來的讀書人可想而知。張嶽懷中抱著溫香軟玉,耳邊聽著甜言蜜語,眼裏看著花容月貌,不禁目瞪口呆,問楊植道:“歹勢啦,這合乎周禮嗎?”
    楊植笑著說:“公蝦米,我的本經就是《禮經》,你放心,我來之前查了《禮經》,周公說可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楊植見張嶽放開了,便問道:“張學正是泉州人吧!泉州是大明對外貿開放港口,海貿情況如何?”
    張嶽麵帶憧憬之色:“每日千帆競發,船舶雲集,外洋商旅絡繹不絕!”
    楊植很關心地問一些細節,但張嶽一心隻讀聖賢書,對泉州港的運作不甚了了。
    徐天賜插不上嘴,見冷落了自己,開口道:“楊兄弟莫非對海貿有興趣?尚春是提督福建市舶府太監,一向在泉州,今年剛升為福建鎮守太監,你若有心,我幫你牽線,自古太監、錦衣衛是一家!”
    楊植卻沒有回答,笑咪咪反問徐天賜道:“徐指揮使對自己可還滿意?”
    徐天賜雖喝多了點,但人間清醒地說:“老爺子給我討了一個指揮僉事後,前年就過世了,本以這輩子就這樣,皇爺的恩典不又是隨便給的。沒想到我靠我自己,啊,不,在楊兄弟的協助下,我擒獲朱宸濠死士三百,憑軍功掙了一個指揮使!”
    張嶽貶到南京後,也聽過沸沸揚揚的劉琅謀逆大案。喬本兵在南京城裏大索幾日,城門、街市口掛滿了朱宸濠死士和劉琅家丁的人頭,隻是其中內情少為人知。聽兩人對話,竟然是麵前兩位錦衣衛的手筆,不由得對兩人刮目相看。
    卻聽楊植說:“你想不想位列三公,超過你的好大兄?”
    徐天賜的老爸老魏國公徐俌已經過世,現任魏國公是徐天賜的兄長徐鵬舉,徐鵬舉因為也隻有二十出頭,沒有擔任南京守備大臣,目前給南京守備大臣成國公朱輔打下手,處於實習階段。
    按常理,徐天賜討到指揮僉事就到頭了,因為徐鵬舉也有自己的兒子,要舔著臉向皇上討指揮使給自己無望襲爵的非嫡長子們。
    沒想到天上砸下大餡餅,楊植以穿越者的優勢事先知道朱宸濠往南京城裏派暗樁,給徐天賜掙下這麽大的軍功。
    徐天賜本以為自己一生的高光時刻隻有六月中,往後就是繼續混吃等死,除了在勳貴子弟增加吹噓的資本。
    沒想到楊植居然說未來還可以立下軍功,加三公三孤!
    徐天賜一把推開懷中歌女,湊到楊植跟前,急不可耐地問道:“計將安出?人說秀才不出門,就知天下事!你真的有辦法?”
    張嶽撇了撇嘴,這踏馬的武夫瞎了眼,我是正牌進士!為什麽不來問我?
    卻見楊植手指自己,對徐天賜說道:“你的功勞,張學正也要出一分力!”
    張嶽怒道:“不要叫我張學正,我張嶽字維喬,號淨峰!以後請叫我張淨峰!”
    “好的,張學正。”楊植隨口應道,卻問在座的二位。“你們看,大明是窮還是富?”
    徐天賜沒心沒肺事不關己,自然沒想過這個問題。張嶽倒是皺眉思索,然後道:“大明開國以來,人口翻了一番,田地也是年年開墾,民眾富庶,怎麽朝廷越來越窮了?”
    “昔年太宗文皇帝養兵百萬,五征漠北,又修《永樂大典》,還營造北京城、武當山,凡此種種,你們覺得現在的朝廷有錢搞這些當中的任何一項嗎?”
    張嶽徐天賜目瞪口呆,他們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麽大明朝廷一百年後居然沒有錢做事了,戶部天天哭窮?
    楊植沒有多說,讓兩人回去想想。回程路上自然是楊植和徐天賜一路,向徐家走去。
    路上徐天賜問道:“你對這個張學正好像很感興趣,卻不是因為他管你考評的原因!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楊植白了徐天賜一眼,道:“我是那種勢利眼嗎?我看中他,是因為他比你能打!”
    明朝有個特點,常被後世忽視:那就是明朝的秀才、舉人、進士,其中身上有真功夫,刀馬嫻熟的進士非常多。從楊植穿越以來,見過武功高強的文官就有好幾個。
    吉安知府伍文定、包括這個張嶽,看身法看走路,和自己一樣是練家子。就連得了肺結核病的王陽明,也是有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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