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鳳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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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湛若水離開南京,一路無話進北京到達翰林院,進大門先去後花園的柯亭找掌院學士兼禮部尚書羅欽順報到。
柯亭是景泰年間的狀元柯潛所建。柯亭邊上有兩棵樹,一棵是柏樹,另一棵也是柏樹。
翰林們平時都無事可做,每天都聚集在翰林院的柯亭中柏樹下閑扯淡,或吟詩作賦,或拿出自己的文章互相欣賞,點評。
見闊別七年的湛若水進來,老翰林們都紛紛起身打招呼,年輕翰林也個個讓座。大家互相寒暄後,湛若水對羅欽順也不客氣。雖然兩人官階相差甚遠,但翰林院和學術圈是清華之地,不講汙七八糟的世俗名份。
湛若水抱怨道:“我在廣東南海過得好好的,每旬講學一次,來聽講的嶺南士子成百上千!跟那些年輕人在一起,是人生最大的樂事!聖上怎麽能剝奪我的快樂!”
亭內翰林聽到都嘖嘖稱讚。沒辦法,湛若水的學術地位讓人沒有嫉妒的資格。
羅欽順安慰道:“今聖聰敏好學,文采斐然!你甘泉名氣這麽大,不讓聖上聽你講學豈不是浪費!聖上已經升你為侍讀學士,讓你參與編寫正德實錄,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
眾翰林聞言紛紛道賀。翰林敘功升遷極為困難,他們最重要的功勞就是編書;其次就是參加皇上的經筵講學,積小功為大功。而最重要的編書任務就是編實錄。編完後,參與者都能升一至兩級。
皇上駕崩的事非常罕見,編實錄的任務可遇不可求,何況不是所有的翰林都能被皇上選去編書。湛若水從七品編修直接被提拔為五品學士,聖寵可謂深厚。五品學士就有資格掛三品侍郎銜,升到四品學士就可以掛二品尚書銜,再升就是直文淵閣預機務當大學士了。
湛若水毫不在乎地說:“我既不想當侍郎、尚書,更不想入閣,要這個功勞幹嘛?”
聽到旁邊的翰林們有人發出輕笑,羅欽順老臉一紅,喝道:“你以前在北京又不是沒有辦過講座!將嶺南學術傳諸中原,是你的義務!”
學問還是不精!失言了,聽起來在陰陽羅欽順!湛若水尷尬解釋道:“我早已習慣了嶺南濕熱天氣,回到北京就身體不適,早上起床就流鼻血!”
翰林以南方人居多,聞言皆有同感。北京幹燥寒冷,他們經常有到春秋天就流鼻血的經曆。有人當場獻出去燥良方,荷葉茶、銀耳百合湯等等。
一位同年翰林勸道:“甘泉,北京就這樣,何況這幾年越來越幹冷,雨雪也少了!你離開七年所以不適應,慢慢就習慣的!”
湛若水表示感謝,說道:“這次回京路過金陵,我感覺金陵濕熱很適合我!其實我別無所求,去南京國子監當個祭酒就行了。我還是喜歡教書育人!”
“你知不知道教書育人很累的?自從你離開南京國子監,監生的水平大幅度增長!你回來後千萬不要帶壞其他學子!”
南京國子監祭酒辦公室裏,汪偉瞄一眼楊植遞上來的“曆任卓異”證明,沒好氣地說:“無論你選擇出監到南京錦衣衛曆任,還是在南京國子監積學分,唯一的目的就是獲得鄉試資格!南京國子監給你開鄉試資格文憑,沒有問題!距八月南直鄉試沒有幾個月了,你回來好好坐監學習,不要再搞事!”
汪祭酒釋放了善意,沒有為難自己,楊植自然要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他笑嘻嘻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禮包,看看沒有旁人,遞到桌上說:“征東歸來,給祭酒帶了一點倭國土特產,請祭酒嚐個鮮。”
汪偉一拎小禮包沉甸甸的,再一捏,嚇了一跳,遲疑問道:“這合適嗎?”
“倭國沒別的,隻產這個,我也沒有辦法。一點小意思!”
“你這人真有意思!”
“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汪偉飛快地把禮包一抹,放入抽鬥,語重心長地說:“小楊呀,我說句實話啊,你別不愛聽。你這次回來月考的考卷我看過了,怎麽說呢,南京國子監近幾年來了不少江北五府的監生,他們這兩年來水平突飛猛進,也有鄉試資格。”
說著,汪偉憂心忡忡地給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楊植變戲法一樣,從懷中又掏出一個小點的禮包放桌案上:“老天餓不死瞎家雀!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一個人如果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麽區別,萬一夢想實現了呢?”
汪偉目瞪口呆地看著楊植,都忘記把禮包掃入抽鬥:“滿嘴順口溜,你想當山賊呀!”
幾天後,南京國子監破天荒地辦了一個鄉試突擊訓練營,配備了監內最好的老師,凡是有今年鄉試資格的監生可根據自己的情況去孫學正那裏報名。
這個時代大部分的考生是自學的,而且明代科舉並不是像我大清一樣。除八股文外,大明對考生的曆練、武功、數學、工程運籌等方麵的要求也非常高,所以報名參加突擊訓練營的監生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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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務辦公室裏,孫學正接過楊植的報名表,語帶諷刺說:“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也不知道老師講的,你能不能聽得懂!”
楊植反唇相譏道:“你知道外麵多少讀者在催更我嗎?出水才見兩腿泥!科場上來不得半點虛假,誰英雄誰好漢,鄉試場上見!”
八月鄉試,楊植感到從未有過的緊迫感!家人們都覺得自己的成長速度太慢!換別的穿越者活到三十九萬字已經財比陶朱公,權如大將軍了,可是自己還是一個秀才!
但是讀書人都知道學習在於日積月累,欲速則不達。楊植一個多月的訓練營下來,反而讓老師覺得退步了。
“楊植,你這樣不行!你似乎拔苗助長,急於求成了!這兩個月來,盡管你刷了不少題,但你的文風多變,一會兒華麗一會兒樸實,一會兒如贛中派精於事理,一會兒如吳中派擅長鋪陳! 這說明你心性不穩定,還沒有形成大中至正敦實醇和的特色!這是很危險的,容易畫虎不成反類犬,把文章寫成四不像!”
六月底,訓練營的營長,五經博士之一的劉老師把楊植叫到辦公室,誠懇地說道:“你的幾個科目,律令判例還可以,策論也不錯。但是,”劉老師拖長聲音道:“你的四書文章還是不夠圓融,禮經文章也已經過時了!
我知道你向蘇州名士王寵王履仁學習禮經。可是你想呀,那王履仁教了二十年的禮經,三吳地區秀才選禮經者,莫不是他的學生。南直幾科鄉試下來,禮房閱卷官一看卷子就是王履仁的學生,這就造成禮經房中大部分考生的風格雷同!你很難脫穎而出的!”
劉老師說的句句在理,人家是訓練營營長考試專家,一番分析有條有理,針對性很強,確是良師。
“誠如劉老師所言,晚生應該如何入手?”
見楊植臉上冒汗,劉老師寬慰說:“六月初訓練營結束,凡是參加鄉試的監生就放假了,回家自己備考。你也別心急,科場之上運氣其實占很大的成分!有的閱卷官喜歡華麗張揚,有的則喜歡樸實無華,都是說不準的!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一般來說,十七八中秀才但三十歲中舉的士子比比皆是,你看狀元舒芬等等都是這樣!你保持平常心即可!”
如果自己要三十歲才中舉人,讀者別說打賞,非大罵棄更不可!可科舉考的是寫文章,不是如前世查漏補缺突擊幾道題提分能比的。考生靠的是平時多讀多動手,自己俗務太多了!
六月初訓練營結束,楊植回到徐家小院備考。南京城也熱鬧起來,南直各地考生從五月開始就成群結隊從四麵八方往南京趕。南京城裏,到處都是一群群的外地秀才。
楊植剛翻開書本,就聽到有人砸門,打開門一看,隻見劉羌棟帶著十幾個秀才站在門口。
“楊朋友,幫我們找一個食宿的地方!”劉羌棟這些人毫不見外地闖進院子裏,四下張望著大聲說道。
這是楊植應該做的。按華夏自古以來的社會規則,同鄉、鄰裏出門在外有互相幫助的責任,士為百民之首尤其要履行為鄉人服務的義務。哪怕在外麵當了再大的官,如果同鄉的讀書人前來拜訪或同鄉商人尋求幫助,是非得接待不可,有時除了提供免費食宿,還要送上程儀。
楊植請他們進屋,沉吟一下說:“我讓小舅子郭雷、舅舅先到外麵跑生意,這個小院就空出來,擠擠可以住五、六個人,另外的人住鳳陽商社可好?”
眾人訇然叫好,劉羌棟等五人住小院,其他的人跟著郭雷去鳳陽商社。
劉羌棟為人四海,他放下行李就拉著同院上外麵吃飯。這年頭文人聚會大都在秦淮河南岸的行院人家,叫上一桌酒菜,點一名歌姬舞姬唱歌跳舞。
楊植先後被趙大張二小舅子等人看得死死的,雖腰纏萬貫,但哪怕和徐天賜吃飯都是上太白酒樓,從來沒去過行院揮霍,更別說伴花眠柳了。
大家都來自鳳陽府,楊植不好駁同鄉秀才的麵子,當即答應下來,與眾人來到秦淮河南岸。
一路上隻見趕考秀才們三五成群在南京大街小巷亂逛,聽到鄉音就互相打招呼介紹,楊植一路看過去,不由得問道:“怎的這麽多秀才?”
一名鳳陽中年秀才哈哈大笑道:“你是第一次鄉試吧?你想想南直除了我們江北五府,還有淮揚、蘇鬆常、徽州太平這些大府,哪個府的秀才不是上百人!”見到楊植似乎壓力陡增,又說道:“我們江北五府有固定的舉人錄取名額,不跟他們競爭!”
眾人聽楊植介紹南京國子監趣聞,不知不覺來到秦淮南岸。楊植四下打量,才發現此處與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所見都是白牆黑瓦,翠柳修竹,庭院深深,幽謐雅靜,偶爾傳來絲竹之聲,若隱若現,卻是令人忘俗。
這裏的秀才就不多了,劉羌棟胸有成竹叫過來一名龜公問了行情,挑了一家價格適中的院子進去要了一桌酒菜,又點了歌姬舞姬,大家舉杯同祝秋闈中試,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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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幾人就在徐家小院準備應試,平時刷題寫小作文,再拿出來互相探討得失,閑暇之餘就輪流做東到外麵遊玩,日子倒也充實。
六人的水平以劉羌棟為高,他自信滿滿,經常撇下皺眉寫小作文的眾人單獨出去玩。
幾日後的一個夜晚,楊植在房裏讀王寵的《禮經考題精解》,劉羌棟前來探訪。
見楊植心思重重的樣子,劉羌棟笑道:“文章是靠平日水平積累,現在突擊隻是給自己心理安慰而已。”
楊植問道:“你就那麽有信心?這幾日你時不時出去,晚上很晚才回來,都在外麵幹了啥?”
劉羌棟想了半天,為難地說:“楊兄幫我參謀一下,我最近迷上一名舞姬,想把她娶回家!”
楊植吃驚不已道:“是誰讓劉兄如此神魂顛倒?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居然煥發第二春?”
“那名舞姬叫柳飄飄,行院人稱奶茶妹,你別多心!”劉羌棟急忙解釋道:“人家還是雛,年齡隻有我一半大。”
這個楊植倒是相信。秦淮河的行院歸南京禮部直管,南京禮部派官員收保護費,有禦史巡查,行院明麵上都是賣藝不賣身。柳飄飄是秦淮名花榜上的二甲頭名,客人花上幾十兩銀子,相當於小戶人家十年的生活費,也隻能看柳飄飄跳一支舞、跟自己說幾句話而已。
“那你有妻有子,怎麽能這樣呢?大明律法明確說了糠糟之妻不下堂!再說了,你怎麽知道她不是仙人跳呢?”
劉羌棟歎口氣說:“其實我臉盲,看不出來她好看,就是覺得她獨特!
你也知道,我們大明子弟的婚姻隻是兩家合夥,一切隻為生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撞天婚,盲婚啞娶!男女隻在洞房時才見麵,事前缺少感情培養!”
楊植不耐煩地說:“目前要心無旁騖!先中舉再說別的!”
又過了幾日,又有人砸門,楊植開門一看,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兼塗惟的親家,中都錦衣衛指揮使帶著幾名鳳陽衛指揮使。
“稀客!歡迎歡迎!你們來幹嘛?”
“我們來南京兵部述職,順便來看看你!我們計劃在你考試那天叫上兵丁在考場門口給你開路,為你鼓勁!
你讀你的書,我們就是來看望你一下,馬上就走!加油,我看好你喲!”
這些老鄉一個比一個不靠譜!楊植壓力更大了。
又過了幾日,南京錦衣衛都指揮使派人把楊植叫去衙署。
楊植進了都指揮使辦公室,吳大人叫楊植關上門,低聲問道:“鄉試的事,要不要我幫忙?”
楊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吳大人,你一個武官,怎麽幫我?”
“親幫親,鄰幫鄰,關老爺愛的是蒲州人!我們都是鳳陽老鄉,我不幫你誰幫你!考場的外圍、巡視由南京錦衣衛負責,你就不想夾帶,傳個答案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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