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入局,夜宴下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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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佳凱樂那片紙醉金迷之地走出,冰涼的夜風驟然撲麵,瞬間撫平了祁同偉因酒精而微醺的臉頰。
他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絲混沌被徹底滌蕩,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清醒和冷靜。
今夜,他不僅得到了想要的線索,也收到了明確的警告。
劉生的失態,像一根被點燃的引線,直指“防洪堤工程”這個巨大的炸藥桶。
而趙瑞龍“善意”的提醒,則清晰地標示出了這片雷區的邊界——趙家,不希望他涉足。
一盤大棋已然在眼前鋪開。
退,是趙家許諾的安穩。進,是鍾書記期許的雷霆!
祁同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安穩?他早已無路可退!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祁同偉瞥了眼來電顯示,眼神微動。
“喂,老師。”
電話那頭傳來高育良沉穩的聲音,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同偉啊,這麽晚打擾你,沒在忙吧?”
“沒有,老師。剛跟朋友吃完飯,正準備回去。”祁同偉的語氣恭敬,卻不失風骨。
“那就好。”高育良停頓片刻,語氣變得隨意了些,“你師母念叨好幾次了,說你調來京州,我們老兩口還沒正經給你接過風。家裏剛煮了點宵夜,你要是不嫌棄,就過來坐坐?”
“當然不嫌棄,我馬上過去。”祁同偉掛斷電話,隨手攔下輛出租車,報出那個熟悉的地址。他清楚,這場“宵夜”,遠比剛才那場酒局更重要。
……
開門的是師母吳惠芬。見到門外的祁同偉,吳老師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那份燦爛和真切,是祁同偉記憶中從未有過的。
“哎呀,同偉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外麵冷吧?”她的熱情中,透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
換鞋走進客廳,一股淡淡的書卷氣撲鼻而來。高育良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鼻梁上架著老花鏡,見他來了,才緩緩放下文件。
“坐。”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目光中卻多了幾分審視。
一個穿著粉色居家服的年輕女孩,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走出。正是高育良的女兒,高芳芳。
“祁哥,吃水果。”高芳芳將果盤輕放到茶幾上,動作拘謹,聲音也比平時低了幾分。
她甚至主動拿起茶壺,為祁同偉倒上熱氣騰騰的茶水。整個過程,她都低著頭,似乎不敢與祁同偉對視。
祁同偉心中了然。往日裏那個眼高於頂,對他愛搭不理的高芳芳,今天這番姿態,隻有一個原因——侯亮平。
看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弟,已經開始向他的師妹訴苦了。
果然,高芳芳倒完茶,並未立刻離開,反而拿起一個蘋果,用小刀笨拙地削起皮來。
她的動作極慢,顯然不常做這種事,一圈圈的果皮斷斷續續,遠未達到“連貫而下”的水平,反而更顯其內心的緊張與刻意。
高育良看著女兒這拙劣的“表演”,眼中掠過一絲無奈,卻未出聲阻止。他這個女兒,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祁哥……”高芳芳鼓足勇氣,卻仍未把話說出口,求助般望向父親。
高育良清了清嗓子,主動接過話頭,語氣溫和問道:“同偉,聽說你去了省檢察院,在反貪處擔任副處長?”
祁同偉點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這位昔日恩師。他知道,正題來了。
高育良輕歎一聲,似乎在為女兒的沉不住氣而頭疼,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的學弟侯亮平找過來了。他剛畢業,分配到了反貪處,年輕人嘛,有衝勁是好事,但做事可能有些……理想化。”
“你現在是他的領導,又是他的學長,以後在工作上,如果他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多擔待,多點撥他一下。”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長輩的囑托,也帶著領導的暗示。
祁同偉心中冷笑。
點撥?他看向高芳芳那緊張中帶著期盼的臉,再想想侯亮平在原著中那把刺向自己的“尚方寶劍”,一個絕妙的計劃在心頭悄然成型。
侯亮平這把劍,鋒利是足夠鋒利。但由誰來握,刺向何方,可就未必由得了他自己了。
祁同偉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讓高芳芳的緊張都舒緩了幾分。
“老師,您太客氣了。亮平是我的直係學弟,現在又是我手下的兵,我這個做學長的,提攜他是應該的。”
他話鋒一轉,顯得十分誠懇。
“年輕人有幹勁,不能打壓,要給機會。這樣吧,最近正好有個案子,我覺得很適合他這種有衝勁的年輕人去闖一闖。隻要他肯幹,做出成績是早晚的事。”
聽到祁同偉如此爽快應下,高芳芳的眼睛瞬間亮了,一直緊繃的肩膀也鬆弛下來,恢複了往日那份嬌蠻的高傲,將削得坑坑窪窪的蘋果往祁同偉麵前一推,便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客廳裏,隻剩下師徒二人。氣氛,在這一刻真正變得凝重。
高育良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臉上的溫和褪去,添上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愁緒。
“同偉啊,你現在是反貪處的副處長,手握利劍,前途不可限量。老師看著,是真為你高興。”
他幽幽一歎,聲音壓低了許多。
“可我呢……在政法委綜合處處長這個位子上,看似風光,但上麵有省委領導盯著,下麵各市的頭頭腦腦盤根錯節,想做成一件事,總感覺束手束腳,施展不開啊。”
祁同偉安靜地聽著,他知道,高育良的真正目的,現在才要揭曉。這位老師,也在尋找一把能為他披荊斬棘的……劍。
高育良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目光裏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埋怨。
“說起來,都怪你小子。”他語氣輕鬆,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常。
“你在呂州搞的,動靜太大,成績太亮眼,一下子就把好幾個人的位子都給幹掉了。”
“空出來那幾個位置,本來我是有機會去爭一爭的。”高育良放下茶杯,發出輕響,話鋒裏多了幾分真實的惋惜。
“結果呢?轉眼就被你那幾個朋友,林增益、易學習他們給占了。我這個老師,是一點湯都沒喝上啊。”
話音落下,一旁默默收拾茶幾的吳老師,手上動作猛然一滯。
她豁然抬眼,望向祁同偉的眼神,瞬間變了味道。
震驚,難以置信,最後化為一片火熱。
自己丈夫朝思暮想了那麽久的位置,竟然是被自己學生的朋友給捷足先登了?
這豈不是說……祁同偉如今的能量,已經大到可以影響廳級幹部的任免了?
之前隻是聽丈夫隨口提過一嘴,和此刻親耳聽到,衝擊力完全是兩個級別!
吳老師的態度瞬間熱情了不止三分,她幾乎是搶步上前,拿起茶壺,小心翼翼地給祁同偉續上滾燙的茶水,姿態殷切得近乎討好。
“同偉啊,你可得幫幫你老師!”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急切。
“他從學校出來,是真心想做點實事的,可現在呢,天天都被一堆瑣事給困住了手腳,一身的抱負都施展不開啊!”
祁同偉的臉上,適時地浮現一抹恰到好處的苦笑。他心裏清楚,真正的戲肉,來了。
“老師,師母,你們真是太高看我了。”他謙辭道,目光誠懇。
“林市長他們能上去,那是省裏田書記力排眾議的結果,我隻是個跑腿的,哪有那麽大的本事。”
高育良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自謙。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祁同偉,徹底撕下了玩笑的麵具。
“我是想說,你現在離鍾書記近,說得上話,有分量。有機會,幫老師在領導麵前提一提,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適的崗位。”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不是暗示,而是近乎赤裸的索求。
客廳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祁同偉沉默片刻。
他平靜地迎接著老師和師母那兩道充滿期盼、甚至帶著壓迫感的目光,然後,緩緩點頭。那一下,仿佛重逾千斤。
“老師,您放心。”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我會想辦法的。”
高育良緊繃的臉上,終於綻開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但多年的謹慎還是讓他不放心地追問一句:“同偉,這件事,你一定要盡全力。”
“一定。”祁同偉鄭重應下,兩個字,斬釘截鐵。
高育良心滿意足地靠回沙發,他以為,祁同偉是答應了在鍾書記那裏為他奔走遊說。
他永遠不會知道。就在祁同偉點頭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裏,根本沒有閃過鍾書記的半點影子。
他的思維,早已沿著一條更直接、更冷酷、也更高效的軌道飛速運轉。
沒有位置?與其去求人看人臉色,不如……親手為老師創造一個位置出來。
高育良自己都不知道,他這番索取,等於親手遞給了祁同偉一把刀。
一把,能將他徹底綁上自己戰車的刀!漢東省這麽大,總有那麽一兩個屍位素餐、屁股不幹淨的家夥,在不該在的位置上,礙了不該礙的人的眼。
隻要把高育良這位省政法委書記拉入自己的陣營,那他祁同偉麾下,以後就將擁有數名廳級幹部。
過去,老師您搞了一個“漢大幫”。現在,也該輪到我祁同偉,組建一支真正的“祁家軍”了!
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高育良心情大好,隻覺得這個學生沒白疼,沒白栽培。一高興,他決定投桃報李,也送祁同偉一個“天大”的人情。
高育良的身體再次前傾,臉上的笑容盡數斂去,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連聲音都壓低了八度,帶著秘而不宣的凝重。
“同偉,你剛到反貪處,根基不穩,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
“老師您說。”祁同偉立刻正襟危坐。
“省裏那條防洪大堤。”高育良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年年修,年年出問題。之前幾任想不開,去查這個案子的人,不是出了離奇的車禍,就是家裏半夜失火。”
“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高育良的眼睛裏閃爍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
“這潭水,深不見底。淹死過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現在羽翼未豐,千萬不要去碰,繞著走。明白嗎?”
祁同偉的心髒,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攥緊了。他瞬間就明白了。
這已經不是提醒。這是一種接納,一種資格的授予。
高育良正在向他敞開核心圈子的大門,分享著門內最血腥、最真實的秘密。這是老師遞過來的……投名狀。
祁同偉深深吸了口氣,將心頭的震動壓下,然後鄭重無比地點頭。“我明白了。”
“謝謝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