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四十八小時,棋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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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向兩位領導頷首致意,繼而開門見山。
“宋剛同誌正在審理的案子,不僅是特大持槍殺人案,嫌疑人王強更涉嫌與一個長期盤踞在呂州的走私犯罪集團有關。這個案子,是我們呂州市局盯了近一年的硬骨頭,對維護我們呂州的安定團結至關重要。”
寥寥數語,他不僅直指案件極端重要性,更巧妙地將“金山縣局的案子”,升格為“我們呂州的案子”,將自身利益與市委書記田國富的政績緊密相連。
田國富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祁同偉話鋒一轉,目光直視陳岩石,語氣誠懇卻毫不退讓。
“當然,省聯合調查組的工作,我們更要無條件支持和配合。隻是,審訊一旦中斷,之前的努力可能前功盡棄,關鍵證據鏈也可能就此斷裂。這對省裏的調查,和我們市裏的案子,都將是巨大的損失。”
他停頓了一下,給足了在場所有人咀嚼他話中深意的時間。
然後,他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方案。
“所以,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
“請田書記和陳檢察長,給我們,給呂州政法一線的同誌們,四十八小時。”
“就四十八小時。”
“兩天之後,無論審訊結果如何,我祁同偉親自把人,完完整整地交給調查組。期間所有的審訊記錄、卷宗材料,我們毫無保留,全部移交。”
“如果到時候人交不出來,或者案子出了任何紕漏,我祁同偉,願意承擔全部責任!”
話音落下,走廊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祁同偉這手以退為進、主動擔責的陽謀給鎮住了。
他沒有把皮球踢給任何人,而是把所有的壓力和責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這既是對自己手下行動組和宋剛的絕對保護,也是對市委書記田國富的極大尊重,更是對省調查組陳岩石的一個交代。
一個市檢察長,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做擔保,誰還能再逼?
劉立的臉瞬間慘白。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任何反駁的話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田國富凝視著自己這位愛將,眼中盡是欣賞。他終於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一錘定音。
“好!同偉同誌有擔當,有魄力!這是我們呂州幹部的本色!”
他轉頭對陳岩石說:“陳檢察長,既然同偉同誌已經立了軍令狀,那我就替他做個保。這個麵子,還請省裏給。就兩天,我們一定給調查組一個滿意的交代!”
市委書記親自背書,省檢察院的老將也再無話可說。
陳岩石深看了祁同偉一眼,緩緩頷首。
“好,就聽田書記和祁檢察長的。我們,等兩天。”
一場劍拔弩張的搶人風波,在祁同偉的主導下,以一種讓對手無話可說的方式,完美落幕。
劉立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肉中,傳來的刺痛遠不及他此刻內心的屈辱和憤怒。
他死死地盯著祁同偉和田國富離去的背影,那兩人走得不快,卻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尊嚴上。
他看到,在走廊的拐角處,祁同偉微微側過頭,對一直緊繃著的宋剛,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而宋剛,則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挺直了那被汗水浸透的腰杆。
那一刻,劉立明白,自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兩天後的深夜,呂州市委大樓,祁同偉辦公室的燈依然亮著,像一顆倔強的星子,嵌在沉寂的夜幕裏。
煙灰缸裏,已經積了半截煙頭。青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祁同偉堅毅的輪廓。
沙發上,市委書記田國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卻沒有喝。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份剛剛完成的審訊筆錄上。
王強,那個在漢東省翻雲覆雨的硬茬,招了。比任何人預想的都要徹底。
從他如何利用劉立的關係,用一個空殼公司鯨吞路橋工程,到如何與盤踞國道的超載車隊勾結,形成黑色利益鏈。
每一筆賬,每一個環節,都記錄得清清楚楚。證據鏈,已經形成了完美的閉環。
然而,所有線索到了“劉立”這個名字上,如同溪流入海,變得模糊不清,再難追溯。
“同偉,王強這張牌,打到這裏,已經把價值榨幹了。”
田國富終於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
他將筆錄輕輕放在茶幾上,動作很慢。
“有了這份東西,我們對省裏,對陳岩石,都有了交代。你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為什麽還要頂著這麽大的壓力,把他死死攥在手裏?”
田國富的言外之意很明確:事情到此為止,你祁同偉已經贏了,沒必要為了一個劉立,將自己置於更危險的境地。
祁同偉掐滅了煙頭,站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呂州的萬家燈火,璀璨如星河。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
“田書記,您說,為什麽省聯合調查組的陳岩石同誌,興師動眾而來,遞給我的材料,卻全是些翻不動案的陳年舊賬?”
這個問題,宛如石子投入靜水,瞬間在田國富心中激起千層漣漪。
他瞳孔微縮,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借以掩飾自己的思索。
祁同偉轉過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目光銳利如刀。
“因為那些能一刀致命的新賬,那些最關鍵的線索,都指向一頭他們動不了,甚至不敢驚動的龐然大物。”
“陳岩石不是不想查,是不敢查。”
“他把那些舊賬給我,名為調查,實為敲山震虎,更是……一種求助。”
祁同偉走回辦公桌,伸出食指,在那份筆錄的封麵上,輕輕敲了敲。
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田國富的心跳上。
“王強,隻是魚餌。”
“劉立,也隻是扯著魚線的小鬼。”
他拿起筆,在筆錄上“劉立”的名字旁邊,畫了一個圈,然後從這個圈裏,拉出了一根長長的箭頭,指向了空白處。
“我們真正的目標,是魚線另一頭,那個自以為穩坐釣魚台的……持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