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祁同偉鑄劍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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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強是沒有價值了。 祁同偉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金屬敲擊般的冷硬質感。
    但是,扳倒劉立的所有線索,都必須從王強這裏出來。
    他頓了頓,目光直透田國富眼底,銳利得像能刺穿人心。
    這個案子,必須由我們呂州發起!
    以王強為刀尖,用呂州的名義,一寸一寸地,查下去!
    田國富端著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杯口氤氳升騰的熱氣,模糊了他一瞬間駭然失色的表情。
    祁同偉的話語仍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重錘般敲擊著辦公室的死寂,字字千鈞。
    如果今天把王強交出去,案子的主導權,就到了省裏。
    那時,他們想讓這個案子查到哪一步,就隻能停在哪一步。
    王強和劉立之間那根線,他們隻需要一句輕飄飄的‘證據不足’,就能徹底斬斷。
    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哐當。
    一聲脆響。
    是田國富手中的茶杯蓋,重重磕在了杯沿。
    他猛地放下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他死死盯住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太多的男人,心髒被猛然攥緊,呼吸驟然停滯。
    這一刻,他才真正看懂了祁同偉。
    從國道整治的雷霆手段,到抓捕王強的悍然出擊,再到硬頂省聯合調查組的寸步不讓……
    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麽意氣之爭!
    甚至不是為了自保!
    祁同偉要的,從來就不是扳倒一個區區的王強!
    他……他在鑄一把劍!
    這個念頭猛然炸開,震得田國富呼吸粗重,額角甚至沁出了冷汗。
    一幅宏大、瘋狂的藍圖,在他腦海中驟然鋪陳開來。
    祁同偉,以王強這塊浸透了呂州無數罪惡的“生鐵”,作為劍胎。
    以整個呂州的司法機器為劍柄,死死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以省聯合調查組那鋪天蓋地般的重壓,化為鍛造的熊熊爐火!
    以呂州百萬百姓滔天的民怨,作為淬煉的萬鈞重錘!
    一錘!
    又一錘!
    將所有的雜質、所有的阻礙、所有的退路,統統砸碎,鍛成最純粹的鋒芒!
    好狠的手段!
    好大的魄力!
    田國富感覺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
    這把劍,一旦鑄成,必將寒光照徹漢東,鋒銳無匹。
    而它的劍鋒所指……是劉立嗎?
    不。
    田國富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那劍鋒所指,是劉立身後,那個龐然大物最柔軟、最致命的——咽喉!
    夜色沉沉。
    省城傳來的消息,撕裂了劉立辦公室裏凝固的死寂。
    他手裏捏著一份傳真。
    紙張還帶著機器的餘溫,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省裏,通過劉副省長的渠道,連夜拿到的審訊記錄摘要。
    王強那個蠢貨。 劉立指節繃緊。
    還好,倒沒蠢到家,有些事爛在了肚子裏。
    但他自己的那些破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從一手遮天、形同虛設的路橋公司,到對國道工程近乎掠奪式的壟斷,再到與那些超載車隊蛇鼠一窩的肮髒勾當。
    一樁樁,一件件。
    所有的線索,都像淬了毒的箭頭,齊刷刷指向了他劉立。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昂貴的襯衫,黏膩地貼在後背上,像一條冰冷的蛇。
    然而,當他逐字逐句,把這份摘要反複看了三遍之後,那根緊繃到幾乎要斷裂的神經,卻詭異地鬆弛了下來。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整個人重重後仰,深陷進寬大的真皮辦公椅中,發出“咯吱”一聲呻吟。
    怕什麽?
    他忽然想笑。
    供詞裏,全是王強如何借他的勢,如何打著他的旗號狐假虎威,中飽私囊。
    可錢呢?
    最關鍵的,能一錘定音的資金往來,一筆都沒有!
    王強收的那些黑錢,沒有一分一厘,流進過他劉立或者他家人的賬戶。
    沒有這個,祁同偉在呂州搞出的滔天聲勢,就隻是虛無縹緲,終究是空中樓閣!
    他劉立,最多,也就是一個用人不察、偏袒親屬的瀆職罪。
    處分,大概是免不了了。
    甚至,可能會被暫時調離現在的領導崗位。
    但那又如何?
    隻要根基還在,隻要劉副省長還在,蟄伏一兩年,重新崛起,不過是時間問題!
    祁同偉……
    劉立的臉上,浮現出劫後餘生的猙獰與冷酷。
    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你以為抓住一個王強,就能把我連根拔起?
    癡人說夢!
    他拿起桌上的那部紅色加密電話,手指在按鍵上懸停,最終撥通了一個遠在港島的號碼。
    多留一手,總沒有錯。
    電話響了很久,久到劉立的耐心都快要被耗盡時,才終於被接起。
    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被吵醒的睡意。
    “劉叔?”
    “小民,是我。”劉立的聲音壓得極低,像貼著地麵爬行的毒蛇。
    他沒有半句廢話,直接下令。
    “聽著,你那邊,‘劉生’的那個賬戶。”
    “不管裏麵是什麽,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立刻,馬上,用最幹淨的方式處理掉。”
    “我要它,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
    電話那頭,叫劉民的年輕人瞬間驚醒,睡意全無,眉峰緊蹙。
    劉立半夜三更用這部電話打過來,絕對是天大的事。
    “叔,出什麽事了?那個賬戶可是……”
    “王強被抓了。”劉立直接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按我說的做,一根毛都不能留下!”
    “你也不想,看著我被他牽連進去吧。”
    “哢。”
    電話被他決然掛斷。
    劉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一種重新掌控局勢的快感,傳遍四肢百骸。
    隻要斬斷這條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線索。
    祁同偉在呂州折騰得再熱鬧,也不過是沙灘上建城堡,一個浪頭就能拍得粉碎。
    港島,半山豪宅。
    劉民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英俊的臉上,眉峰深鎖。
    祁同偉?
    這個名字他有所耳聞,是漢東省內一顆正在升起的政治新星。
    他那個便宜叔叔,竟然被這個人逼到了這個地步?
    若是祁同偉真的順藤摸瓜,從王強查到劉立,再從劉立牽出“劉生”的賬戶,甚至波及到劉副省長……
    那他這些年在漢東省的全部布局,都將毀於一旦!
    剩下的那幾隻小魚小蝦,根本撐不起他的野心。
    “應該……不會追到我這裏吧?”劉民喃喃自語,隨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祁同偉的手再長,還能伸到港島來不成?
    他這位便宜叔叔,倒是比想象中更有幾分手段。
    隻是,可惜了。
    他的棋盤,絕不能因為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祁同偉,就被徹底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