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助力掌心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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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裏,那股源自腳底的寒意,仍未從燕秘書的骨髓裏散盡。
    而鍾正國書記,已然平靜。隻是那份平靜,暴風雨後死寂的海麵,暗流洶湧深藏。
    他指尖夾煙,卻沒有點燃,任由思緒在尼古丁的無形氣息裏沉浮,腦海中反複回蕩著四個字。
    可畏,可怖。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叩響。
    燕秘書推門而入,腳步比往常更輕,仿佛生怕驚擾了室內的凝重。
    他手中捧著一份文件,低聲道:“書記,常委會需要審議的正、副廳級幹部提拔名單,組織部那邊送過來讓您提前過目。”
    鍾正國微微頷首,目光從窗外的梧桐樹影上收回。
    那份名單很薄,似乎承載不了多少人的命運。
    可當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在一個名字上驟然定格時,那薄薄的幾頁紙,瞬間重逾千斤!
    祁同偉!這三個字,像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鍾正國的瞳孔!
    推薦單位:呂州市市委。
    推薦人:田國富。
    擬任職務:呂州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可組合在一起,卻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從副職到正職,從掛職到實權一把手。
    一切都顯得那麽順理成章,合乎規矩。可鍾正國看到的,卻遠不止於此!
    他看到的,是那頭潛伏的猛獸,在完成了初步的狩獵後,不急不緩地為自己換上了一副更鋒利、更致命的爪牙!
    檢察長!這是刀!是足以將呂州官場,乃至更高層級存在撕開一道血口的司法之刃!
    而推薦人田國富……鍾正國腦中瞬間閃過此人。
    陸家的女婿,四平八穩的改革派。
    他是被祁同偉當成了又一枚棋子,還是……早已是他的人?
    鍾正國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不敢再想下去。
    最讓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祁同偉的年齡。
    不到三十歲的副廳級!這哪裏是什麽不顯眼的常規提拔?
    這分明是一步石破天驚的棋!一個費盡心機蟄伏三年,將自己偽裝成螻蟻的人,為何會在這個節點上,走一步如此引人注目的棋?
    他就不怕引起警覺嗎?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鍾正國的腦海!
    “他……不怕。”鍾正國幾乎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他不是不怕,他是……故意要讓我們看見!”
    這步棋,就是他之前在呂州掀起的風暴,擺在明麵上的“陽謀”!
    他就是要用這份耀眼得近乎挑釁的履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讓所有人都去研究他這步棋的得失。
    而他真正的殺招,或許,又已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陰影裏,悄然落下。
    鍾正國緩緩將那份名單放下,動作輕得仿佛它是什麽不祥之物。
    原本,對於這個提拔,他或許會默許,甚至樂見其成,讓這把快刀去斬斬那些亂麻。
    可現在……他隻要一想到,自己親手批紅,就等於是在那份“獵龍”的劇本上,為主角遞上了最關鍵的武器。
    他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悚栗。
    他,鍾正國,漢東的一把手,竟也成了別人劇本裏的一個角色。
    一個……遞刀人。
    這時候,鍾書記的私人電話響起。
    那是一部紅色的小巧手機,是他女兒鍾小艾買來送給他的,鈴聲低沉克製。
    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寥寥無幾,每一個,都與他的生命緊密相連。
    鍾正國看了一眼電話,緊繃的嘴角線條瞬間柔和了些許,眼中的寒意也如冰雪初融,化開暖意。
    這個時間應該是遠在京都的女兒,鍾小艾。
    他揮手示意燕秘書先出去,然後才接起電話,聲音裏帶著不自知的溫和。
    “小艾。”
    “爸,元宵節我可能回不了漢東了,司裏有個緊急課題,我走不開。”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脆,帶著歉意。
    鍾正國臉上的失落一閃而逝,隨即笑道:“工作要緊,你安心忙你的。多抽空陪陪你爺爺,我這邊也一堆事。”
    父女倆聊了幾句家常,鍾正國心中那份因祁同偉而起的栗然,被親情暫時衝淡。
    就在他準備掛電話時,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竄入腦海,仿佛一道微弱的電流,將所有線索串聯了起來。
    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小艾,你在漢東大學待過,有個叫祁同偉的,你……有印象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這片刻的沉默,讓鍾正國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爸,您怎麽會突然問起他?”鍾小艾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警惕。
    鍾正國的心沉了下去。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先說說你對他的評價。”
    鍾小艾似乎在組織語言,幾秒後才緩緩開口:“他是個很複雜的人,也是個……很優秀的人。”
    “優秀?”鍾正國咀嚼著這個詞,語氣不明。
    “爸,您忘了?當年國道坍塌,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從車裏救出來的。”
    鍾小艾的話,如一記重錘,砸在鍾正國的記憶深處!他當然記得!他不是忘了這件事,而是下意識地將“救命恩人祁同偉”和“心機深沉的祁同偉”分割成了兩個人!
    前者,是他一度欣賞、想要酬謝的青年俊彥。後者,是讓他此刻感到脊背發涼的“獵龍者”!
    可現在,女兒的一句話,將這兩個割裂的形象,強行縫合!
    一個可怕的猜想,讓鍾正國的呼吸為之一滯。
    那場國道坍塌,真的是意外嗎?
    他救下鍾小艾,是巧合,還是……另一場布局的開始?!
    這個念頭一生起,就連鍾正國自己都覺得荒謬透骨。
    他強壓下心頭的震動,沉聲問道:“就這些?”
    “爸,您今天很不對勁。”
    鍾小艾的敏銳超乎尋常,“組織部是不是有關於他的討論?他……是不是要提拔了?”
    鍾正國沒有否認。電話那頭的鍾小艾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裏,有釋然,有驕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甜意。
    “爸,當年他在金山縣氣象局,人生最落魄的時候,我去看過他。”
    她未提住了一晚,但這話裏蘊含的信息,卻遠比那更沉重!
    一個京都的頂級高幹子女,會去偏遠縣城探望一個落魄的基層科員?
    這根本不是“看望”,這是“交心”!鍾正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怒火與驚駭直衝頭頂!他想到了另一則傳聞。
    “我怎麽聽說,他和陸家的那個丫頭走得很近?”鍾正國的聲音已經冷得像冰。
    這不是父親對女兒的質問,這是一個政治家對自己陣營可能出現的裂痕,震怒至極!
    “爸,您要對您的女兒有信心。”
    鍾小艾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也要對您自己有信心。陸家的根基在軍界,而他,永遠不可能穿上那身軍裝。他的戰場,在漢東,在您目光所及的地方。”
    一句話,直接點醒了鍾正國!是啊!陸家能給他的,是軍旅前程。
    而他鍾正國能給的,是整個漢東的官場!這小子,從一開始選擇的賽道,就是自己這裏!
    難怪……難怪他費盡心機,也要將呂州的這盤棋下得如此驚天動地!
    他不是在給田國富看,也不是給省裏其他人看!他是在給自己看!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向自己這位漢東的掌舵人,遞上一份獨一無二的“投名狀”!
    而自己的女兒……竟早已被他當成了最關鍵的“引信”!
    這個認知,讓鍾正國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悚栗,但那股栗然的勁頭,卻又生出極其荒謬的欣賞!好手段!好一個祁同偉!
    掛斷電話,鍾正國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良久,他重新坐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名單上,落在“祁同偉”三個字上。
    呂州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一把好刀。但,這把刀的位置,還不夠好。
    放在呂州,這把刀隻能斬呂州的亂麻,刀柄,還握在田國富那些人的手裏。
    鍾正國的眼神變得銳利而深邃。
    他拿起筆,沒有在祁同偉的名字上畫圈。而是筆尖重劃“呂州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這幾個字!
    然後,他翻到名單的另一頁,那一頁上,有一個空懸已久的職位。
    省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
    一個箭頭,從祁同偉的名字,穿過紙頁,精準有力,直指這個空懸已久的職位!
    與其讓你成為別人遞來的刀,不如……我親手將你這把絕世凶刃,握在我的掌心!
    你不是想入局嗎?好!我給你一個更大的舞台,一個離我更近的舞台!
    我倒要看看,你這頭猛獸,進了我的獵場,究竟是龍,還是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