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你管這叫土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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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州。市委書記辦公室。
田國富看著對麵沙發上那個年輕人,他氣定神閑地喝著茶,仿佛剛剛掀起滔天巨浪的人根本不是他。
終於,田國富再也忍不住,他長歎一聲,連連搖頭,眼神複雜到極致。
“同偉啊,同偉。”他苦笑,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無奈,還有劫後餘生的後怕。
“我隻是同意你來呂州放一把火。”
“可你這是直接在我這兒,引爆了一顆炸彈啊!”
祁同偉聞言,隻是將手中的茶杯舉到唇邊,不緊不慢地吹了吹漂浮的茶葉,動作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田書記,這算不上炸彈。”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最多,算是一門土炮。”
“替呂州這片天,清一清積了多年的灰塵罷了。”
田國富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明白,祁同偉說的是事實。
“也就是你祁同偉,手裏握著省檢的牌子,背後還有陳老為你撐腰。”
“換作任何一個人,今天別說從我手裏帶走我的副手,就是想安然無恙地走進這間辦公室,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可你現在,是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啊。”
祁同偉聞言,終於笑了。他抬眼,目光銳利,直視著田國富。
“老書記,您這就不地道了。”
“我前腳剛幫您掃清門庭,您後腳就想來詐我?”
“說吧,又惦記上我那點家底了?”
田國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尷尬地笑笑,那點小心思被瞬間看穿,讓他這位市委書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同偉,你看……那個馬桔鎮的幾個產業,你們是跟著鄉鎮和縣裏合營的。”
“我在想,能不能……升級一下,搞成市裏合營,由市裏直屬。”
“也算是市委、市政府給你們多加一層保障嘛,你看如何?”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
祁同偉心知肚明,鄉鎮企業變成市屬企業,隻要核心股份不變,對高小琴她們而言,確實是一道更堅固的護身符。
他剛要開口,辦公桌上那部紅色的內線電話,又一次尖銳地響了起來。
田國富隻瞥了一眼來電顯示,便毫不猶豫地伸手,直接按掉了。這已經是半小時內的第七個電話了。
每一個電話背後,都代表著一股他過去需要小心應對的勢力。而現在,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拒接。
祁同偉放下茶杯,從隨身公文包裏,取出一個厚實的牛皮紙袋,推到田國富麵前。
“田書記,難題的背麵,往往就是機遇。”
田國富明白,祁同偉說的是劉立倒台後,他將徹底掌控呂州,實現真正的“一言堂”,從此政令通達,再無掣肘。這確實是天大的機遇。
他帶著一絲疑慮,打開那個沒有任何標記的紙袋,抽出裏麵的文件。
僅僅看了兩頁,他的呼吸就驟然變得粗重。
捏著紙張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根根發白。
越往下看,他臉上的驚駭之色越發無法掩飾,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
這裏麵,不光有劉立貪腐受賄的完整證據鏈,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甚至,還牽扯到了幾條被掩蓋了多年的人命案。
但最讓他心驚肉跳,脊背發涼的,是夾在最後的那一份東西。
一份劉立精心準備,打算在不久後的換屆時,用來將他田國富徹底打入深淵的黑材料!
連攻擊步驟和輿論引導方案,都準備得一清二楚。
田國富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這才明白。這哪裏是倉促動手?這分明是蓄謀已久,一擊斃命!
祁同偉不是扔下一顆炸彈,他是精準地為自己,拆掉了一顆足以致命的定時炸彈!
就在田國富被那份黑材料驚出一身冷汗,意識到自己被祁同偉從懸崖邊上拉回來時,他的目光落在那張薄薄的逮捕令上。
求生的慶幸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麵對另一座大山的恐懼。
他看向對麵的祁同偉,眼神複雜到極致,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同偉同誌,劉立……畢竟是劉省長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
“你就憑著這張紙,在我的地盤上動他,這……這無異於直接向劉省長宣戰啊!”
田國富是真的怕了。
剛躲過一顆必死的炸彈,轉頭就要迎著槍林彈雨衝鋒,這讓他這個在地方上經營多年的市委書記,本能地感到畏懼。
他清楚祁同偉能量大、有魄力,但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已經超出了常規的政治鬥爭範疇。
祁同偉聞言,終於放下茶杯。
他沒有急著解釋,隻是靜靜地看著田國富,那眼神平靜,卻仿佛能洞穿人心,讓田國富後麵的話全都堵在喉嚨裏。
辦公室裏,一時靜得可怕。
祁同偉知道,火候到了。不給這位盟友一顆真正的定心丸,這場剛剛點燃的火,隨時可能因對方的膽怯而熄滅。
他從那個公文包裏,再次取出一份文件,動作不緊不慢,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
文件被他用兩根手指夾著,輕輕放在桌上,滑到田國富麵前。
“田書記,有些東西,是壓箱底的。”祁同偉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份材料,我拿到手後,你是第一個看到的人。”
田國富的目光觸及那份文件,尤其是看到頁腳那個熟悉又分量重如泰山的親筆簽名時,他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一股電流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他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椅子上,呼吸都停滯了。
難怪!難怪這孫猴子敢提著棒子直衝南天門!
原來他背後站著的,根本不是什麽東海龍王,而是那位教他七十二變的菩提老祖!
一瞬間,對劉省長的恐懼,被另一種更深沉的敬畏所取代。
田國富後背靠在椅背上,像卸掉了千鈞重擔,又像扛上了新的使命。
他緩緩將那份文件推回去,甚至沒有讓自己的指紋留在上麵。
他的聲音恢複了鎮定,甚至帶著決然。
“同偉同誌,你今天隻給我看了一份關於劉立的黑材料。”
“至於這個,我沒看過,也什麽都不知道。”
一句話,立場已明。這是身為政客的自覺,也是遞上來的投名狀。
祁同偉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那笑容幹淨清澈,卻仿佛洞悉一切。
他收回文件,重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就在這時,那部紅色的電話機,毫無征兆地,第三次響徹整個辦公室。
鈴聲不再尖銳,而是透著一種沉悶的、不容拒絕的威壓,每一次震動,都精準地敲擊在田國富的心髒瓣膜上。
他死死盯著那部電話,仿佛在看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這一次,他沒有再去看祁同偉。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田國富強行壓下胸口翻騰的氣血,伸手,無比沉重地拿起了聽筒。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的編號,就已經猜到是誰了。
“劉省長。”他的聲音,幹澀沙啞。
電話那頭沒有立刻說話,隻有一片死寂。
但這片死寂,比任何雷霆萬鈞的質問都更具壓迫感,冰冷的寒意順著聽筒,瞬間傳遍田國富的四肢百骸。
足足過了五秒,一個威嚴到極致,也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才響起。
“國富同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