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漢東官場炸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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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育良重重跌坐回椅子。
    聽筒從他脫力的手中滑落,“咚”的一聲,在紅木書桌上磕碰出沉悶的響聲。
    整個書房一片死寂。靜得他隻能聽見耳中嗡鳴,胸腔裏那顆心狂跳欲炸。
    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不是空白。
    是兩個詞,兩座山,轟然壓下,幾乎碾碎他的神智:呂州市委副書記,副廳。
    那個他曾最看不起,認定格局已定、隻懂鑽營的學生……
    如今,竟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甚至不敢想象的方式,反過來“提攜”他這個老師?
    不。這不是提攜。更不是栽培。
    高育良猛然驚醒,一股寒意從尾椎竄上天靈蓋。
    他想起來了。祁同偉調去呂州檢察院,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步閑棋,甚至一步廢棋。
    可現在看來,那哪裏是閑棋?那分明是一頭猛虎,潛入了獵場!
    王強?恐怕隻是開胃菜!
    他的真正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盤踞在呂州多年的劉立!
    高育良的呼吸變得粗重,像破敗的風箱。他又想起另一件事。
    之前,他催促祁同偉,讓他找鍾書記運作崗位的事。
    祁同偉當時是怎麽說的?
    “老師,再等一等。”
    “等一等……”
    高育良的瞳孔驟然收縮,嘴唇因缺氧而泛紫。
    他終於明白了!祁同偉等的不是機會,不是時機!
    他等的是自己!等的是他高育良任職滿三年的硬性提拔標準!
    他在擔心自己這個老師的履曆不夠,所以硬是把此事拖延至今!
    何等恐怖的算計!何等驚人的膽魄!
    自己還在想著,能運作一個縣委書記就已是僥幸。
    而他,直接為自己掃平了一切障礙,將一個市委副書記的位置,幹幹淨淨地擺在他麵前。
    這已經不是什麽官場手腕了。
    這甚至超越了權謀的範疇。這是一種力量。
    一種純粹到極致,蠻橫到不講道理,卻又精準到令人心底發寒的……絕對力量。
    高育良癱在椅子上,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智慧和謀略,在這個學生麵前,是何等的蒼白無力。
    那個曾在他麵前謙卑恭順的青年,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他需要仰望的高度。
    不。他不是站在高處。
    他即是深淵。
    而自己,正站在深淵的邊緣,凝視那雙平靜的眼眸。無路可退。
    ……
    與此同時,這股由祁同偉一手掀起的風暴,正以呂州為絕對中心,向整個漢東官場瘋狂席卷。
    省檢察院。一場關於紀律作風的例會剛剛結束。
    幾位院領導端著茶杯,麵色輕鬆地走回各自的辦公室,準備享受片刻的安寧。
    然而,內線電話卻像催命符,尖銳地撕裂了這份平靜。
    “你說什麽?!”
    “你再說一遍!”
    一位副檢察長幾乎咆哮著從椅子上彈起。他死死攥著聽筒,青筋根根賁張,如虯龍盤結,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咯吱作響。
    “呂州市委副書記,劉立……”他的聲音在顫抖。
    “被我們院反貪局的人,帶走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殘忍,帶著不易察覺的譏誚。
    “帶隊的人,是祁同偉。”
    “手續齊全,逮捕文件是我們院裏批的。”
    “什麽時候,我們省院的手,能伸這麽長了?”
    這句反問,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副檢察長的臉上。
    他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濕滑的聽筒再握不住。
    啪嗒。
    聽筒墜落,砸在桌麵上。
    這位副檢察長,像被抽走了全身骨頭,轟然癱倒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同樣的消息,在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內,病毒般傳遍了省檢察院的整個領導層。
    那些剛剛散會,還沒走遠的班子成員們,又一個個麵色鐵青地折回會議室。
    門被重重關上。會議室裏,煙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濃鬱起來,氣氛壓抑得幾乎能擰出水。
    死寂。
    “糊塗!糊塗啊!”
    終於,有人抑製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一拳狠狠砸在紅木會議桌上,發出沉悶巨響!
    “當初陳老立那個軍令狀的時候,我們就不該點頭!我們就不該由著他胡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誰能想到?誰敢想!他一個新來的副廳,真敢動一個在任的市委專職副書記!”
    “他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反貪局才掛牌幾天?他這是要用劉立的腦袋,給我們省院當開張的禮炮啊!”
    “他這是要捅破天!”
    所有的怒吼、質問與恐懼,最終都化為一道道複雜的目光,死死匯聚向會議桌首位的身影。
    陳岩石。
    作為名義上的反貪局局長,陳岩石接到的電話最多,承受的壓力也最大。
    此刻,他枯坐在那裏,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灰敗如死。
    那杆他摩挲幾十年、幾乎從不離身的老煙鬥,不知何時已從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無聲無息。
    他不是嚇傻了。
    他是被一種遠超理解範疇的力量,徹底擊潰了心防。
    陳岩石,掛著副檢察長頭銜,卻早已遠離權力核心,連許多重要會議的桌都上不了。
    他以為這輩子,就是在自己一畝三分地裏,敲打那些不開眼的小魚小蝦,維係著老革命最後的體麵和理想,然後等著臨退休前再提半級,晉升副部級,享受部級幹部退休待遇。
    這一次,他想給那個背景深厚的年輕人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誰才是漢東檢察係統的天。
    於是,他畫了一個圈,立下了一個他自認為絕對無法完成的軍令狀。
    他想看祁同偉的笑話。
    可結果呢?
    結果,那個年輕人,根本沒在他畫的圈裏陪他玩過家家。
    人家直接借著他這位“孫悟空”的名頭,反手請來了“如來佛祖”。
    不。陳岩石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不是孫悟空。
    祁同偉,也絕不是什麽如來佛。
    這一刻,他終於想明白了。
    他分明是那個看守洪荒禁地的守門人,因為一時興起,逗弄了一頭他以為是尋常野狼的生物。
    可他親手打開籠門的,哪裏是什麽野狼!
    那是一頭足以吞噬天地的遠古凶獸!
    他,陳岩石,成了那個為虎作倀,為凶獸遞上屠刀的……蠢貨!
    他要自救,陳岩石腦海裏瘋狂運轉,甚至想著是不是聯係一下女兒,讓陳陽勸一勸祁同偉。
    省委大院,同樣在經曆一場由死寂到嘩然的劇變。
    尤其是紀委的辦公樓裏,氣氛已不能用冰點來形容,而是近乎凝固。
    一位副書記辦公室的門緊閉著。
    他死死盯著桌上那份剛剛從傳真機裏吐出來的,還帶著一絲溫熱的情況簡報。
    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瞳孔。
    “豈有此理!”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終於從他喉嚨深處炸開,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他猛地抓起那幾頁紙,又狠狠摔在辦公桌上。
    嘩啦!輕飄飄的紙張,此刻卻仿佛有千鈞之重,散落一地,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
    “副廳級幹部!省管幹部!”
    “什麽時候輪到他省檢察院來主導調查了?”
    “反貪局剛成立,結果就把我們紀委的活給搶了?”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我們紀委的同誌是幹什麽吃的!”
    “他祁同偉的眼裏,還有沒有組織!還有沒有紀律!”
    就在兩天前,他們這群人還在飯桌上,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優越感,談論著省檢新掛牌的反貪局。
    大家當時還在開玩笑,說那是個得罪人的活,不知道第一槍會打在哪隻倒黴的出頭鳥身上。所有人的猜測,最大膽的,也不過是某個實權正處罷了。
    那已經是檢察院係統能觸碰到的天花板。
    可結果呢?祁同偉根本沒用槍。
    他直接用一門不知從哪兒拖出來的攻城重炮,連瞄準都懶得瞄,就朝著一個副廳級的目標轟了過去。
    這不是搶功。搶功,是在一張桌子上搶菜吃。
    祁同偉這一下,是直接把紀委吃飯的家夥給端了,順手還把整張桌子都給掀了!
    告訴所有人,規矩,從今天起,他要重寫!
    京州市委書記辦公室。
    作為漢東省的副省長、京州市的一把手,趙立春剛剛掛斷一個來自呂州的電話。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腳下這座權力與財富交織的城市。
    辦公室裏靜得可怕,連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許久,他才拿起那部紅色的內線電話,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讓瑞龍過來。”
    不多時,一個穿著打扮略顯浮誇的年輕人推門而入,正是趙立春的兒子,趙瑞龍。
    “爸,這麽急著找我?”
    趙瑞龍臉上還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但當他看到父親那深潭般平靜的背影時,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呂州,出事了。”
    趙立春緩緩轉身,目光平靜地落在兒子臉上。
    “市委副書記劉立,被省檢反貪局的祁同偉,給辦了。”
    趙瑞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劉立?劉和光省長的那個親弟弟?”
    “祁哥,他……他竟如此厲害了?”
    趙立春沒回答,隻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你,現在去一趟呂州。”
    “去見見這個祁同偉。”
    趙瑞龍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地開口:“爸,這種事,您一個電話……”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閉上了嘴。
    他瞬間明白了。
    他父親的電話,是指令,是態度,分量太重。
    而他去,則是一種試探,一種更為靈活的溝通。
    看到兒子終於反應了過來,趙立春的眼神才緩和了些,但語氣依舊冰冷。
    “告訴他,有些火,我不希望燒到京州來。”
    “如果一定要燒,查到副廳以上,讓他務必,提前跟我通個氣。”
    趙立春強調了“務必”兩個字。
    這是他這位省委常委、一方諸侯,給出的底線。
    他不在乎劉立的死活,甚至不在乎劉和光的反應。
    他在乎的,是秩序。
    是他親手建立的京州秩序。
    尤其是在他即將衝擊省長寶座的關鍵時期,任何人都不能在他的棋盤上,胡亂落子。
    趙立春想了想,怕兒子聽不明白,又補了一句。
    “就說是我以個人名義的請求,私人請求。”
    趙瑞龍雖然比較大條,但不傻,哪裏還聽不出來這個事情的緊迫性。
    “我明白了,爸。”
    趙瑞龍重重點頭,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現在就動身去呂州,當麵跟他說清楚。”
    看著兒子轉身離去的背影,趙立春重新望向窗外。
    他這個兒子,總算還沒蠢到家。
    隻是,跟那個叫祁同偉的年輕人比起來……
    趙立春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弧度,帶著幾分冷峭,也帶著幾分……欣賞?
    劉和光,田國富。這兩個老家夥,這次恐怕要焦頭爛額,夜不能寐。
    而他,或許可以看看,這把火究竟能燒多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