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這個暗子,你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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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州市,一家格調清幽的茶室。紫檀木雕的隔斷,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侯亮平推開包廂的門,一眼就看到了臨窗而坐的劉生。
    淡雅的龍涎香氣,混雜著頂級岩茶的醇厚香氣,撲麵而來。
    侯亮平的眉心微擰。對於劉生這種人,他骨子裏透著輕蔑。
    他們身上那股子不走正途,專營各種灰色門道的陰沉氣息,是他這種科班出身、信奉程序正義的精英最為不屑的。
    但劉生今天卻一反常態,見了侯亮平,竟主動站起身,臉上掛著虛偽的熱絡笑容。
    “亮平,我的大才子,可算把你盼來了!快請坐。”
    劉生的熱情,讓侯亮平心頭警鍾驟響,他不動聲色地落座,保持著恰當的距離。
    “劉公子太客氣了。”
    “哎,叫什麽劉公子,太見外了。”劉生親自提起一把價值不菲的紫砂壺,給侯亮平斟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湯在白瓷杯中輕輕晃漾。
    “上次防洪堤的事,我考慮不周,讓你為難了。我得給你賠個不是。”
    侯亮平心中冷笑,嘴上卻客氣道:“事情都過去了。”
    劉生將茶杯推到他麵前,歎了口氣,仿佛醞釀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我今天找你,不為別的,就是想跟你聊聊祁同偉。”
    聽到這個名字,侯亮平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深深紮在他心裏。
    “亮平,你我都是漢東大學政法係出來的,都曾是高老師的得意門生。”
    劉生凝視著他,語氣沉痛,仿佛在說一件關乎漢東未來的大事。
    “我們都清楚,為官者,當走正道,為國為民。可這個祁同偉呢?”他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痛心疾首。
    “一個為了上位,能當眾給老領導下跪的人!一個為了政績,敢當麵頂撞主管副省長,視組織紀律為無物的人!”
    “這種投機分子,這種毫無原則底線的官場酷吏,如果真的讓他繼續爬上去,對我們漢東,對國家,是福是禍?”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進了侯亮平的心裏。
    他想起老師高育良在電話裏那近乎咆哮的斥責,想起自己被祁同偉三言兩語就擠兌得啞口無言的憋屈。
    是啊,祁同偉那樣的人,憑什麽?
    侯亮平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劉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好!我就喜歡亮平你這爽快勁!”劉生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如同魔鬼的低語。
    “我想請你去呂州,進入祁同偉的專案組。”
    侯亮平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銳利如刀:“你讓我去當你的眼線?”
    “不,不是眼線!”劉生擺了擺手,神情嚴肅地糾正道。
    “是讓你代表組織,去監督他!是讓你代表正義,去搜集他那些違紀違規的證據!這是為了清除我們幹部隊伍裏的害群之馬!”
    這番話,瞬間將一件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拔高到了組織和正義的高度。
    侯亮平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
    劉生看著他劇烈變幻的臉色,知道火候已到,於是拋出了那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籌碼。
    “亮平,你一身才華,總不能一直在反貪局熬資曆吧?”
    “事成之後,我父親的秘書,正好有個空缺。”
    “我會親自向我父親舉薦你。以你的能力,在這個位置上鍛煉幾年,將來外放出去,一個縣委書記,難道還不是探囊取物?”
    轟!正處級!縣委書記!
    這幾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侯亮平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今年才多大?如果能一步到位,他將把所有同齡人,包括那個不可一世的祁同偉,都遠遠甩在身後!
    他想起老師對祁同偉莫名其妙的偏袒,想起自己一身抱負卻處處碰壁的無奈。內心的天平,在一瞬間,劇烈地傾斜。
    這不是背叛,這是曲線救國。
    這不是為了劉生,這是為了維護漢東官場的純潔,是為了踐行老師教導的正道!
    祁同偉那種投機分子,不配身居高位!
    他在心裏,用盡全力說服了自己。
    “好。”侯亮平緩緩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他端起麵前那杯已經微涼的茶,一飲而盡,苦澀入喉。
    他知道,從喝下這杯茶開始,他的人生,將踏上一條全新的,再也無法回頭的道路。
    ……
    與此同時,呂州市。
    審訊室那盞長明燈的燈光,已經炙烤了劉立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他的嘴唇幹裂起皮,眼神渙散,曾經的精明與傲慢早已被疲憊衝刷殆盡,隻剩下最後的頑抗。
    他死死繃緊,一言不發。
    祁同偉卻不急。他甚至沒有看劉立一眼。
    他隻是安靜地,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卷宗,指尖劃過紙張的摩挲輕響,是這間壓抑的屋子裏唯一的聲響。
    那聲音,像一把銼刀,不疾不徐地磨著劉立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終於,祁同偉合上了文件夾。
    “啪”的一聲悶響,讓劉立的身體猛地一顫。
    “劉總,生意做得很大。”祁同偉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拉家常,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劉立的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審視。
    “都做到港島去了,不簡單。”
    劉立的眼皮狂跳了一下,喉頭幹澀,依舊死守著沉默的陣地。
    祁同偉笑了笑,從文件夾裏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紙。
    他沒有直接拍在桌上,而是用兩根手指捏著,輕輕地,像一片羽毛般,飄落在劉立的麵前。
    那是一份銀行流水單的複印件。
    上麵清晰地印著一個港島公司的賬戶,向另一個開曼群島的離岸賬戶,進行了一筆巨額轉賬。
    時間、金額、賬戶號碼……甚至連收款方賬戶持有人的部分信息,都一清二楚。
    劉立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死死釘在那張紙上。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一片慘白,冷汗瞬間浸透額角、鼻尖,脊背生寒。
    這……這怎麽可能?!這道防火牆,是他和劉生自認為最牢不可破的底牌!
    是他們家族財富最核心的秘密!
    為了構建這條洗錢通路,他們找的是港島最頂級的律師和會計師,每一個環節都做了最嚴格的切割和保密!
    祁同偉……他怎麽可能拿到這個?!
    心理防線在祁同偉平靜的注視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轟然倒塌。
    “在港島注冊空殼公司,利用貿易協定做高報關金額,再把虛高的利潤轉出去洗白。”
    祁同偉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記重錘,砸在劉立的心髒上。
    “這個流程,沒有銀行內部的‘熟人’幫忙,可不好走通。”
    “尤其是這麽大一筆錢,匯豐銀行的風控部門,可不是吃素的。”
    匯豐銀行!當這四個字從祁同偉嘴裏說出來時,劉立最後的心理防線,轟然倒塌!他連銀行的名字都知道!
    完了。全都完了。
    “我說……我全都說……”劉立的聲音嘶啞幹澀,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整個人瞬間垮了下來,徹底放棄了抵抗。
    祁同偉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冷意。
    前世,這張流水單,是在劉生倒台後很久,才被專案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海外拿回來的。而這一世,他隻用了三天。
    拿到完整的口供和證據,祁同偉走出審訊室,深吸一口新鮮空氣。
    他叫來自己的心腹,那個被他從檔案室裏提拔起來的老刑警,周正。
    “老周。”
    “祁廳。”
    周正立刻站直了身體。
    “從現在開始,你親自帶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
    祁同偉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一步都不能離開,任何送進去的食物和水,都要經過檢查。記住,是不能讓他出任何‘意外’。”
    周正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祁廳,人已經被我們控製了,口供也拿到了,證據確鑿。就算是劉副省長親自來,也翻不了案,還有誰敢在這裏動手腳?”
    祁同偉沒有直接解釋,隻是看著他,目光銳利。
    “老周,你覺得劉立這種人,是隻會咬主人的狗,還是會反噬主人的狼?”
    周正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什麽,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祁廳!除非我死,否則他一根頭發都少不了!”
    祁同偉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的就是這股子勁。
    劉立被正式雙規的消息,如同風暴,吹散了籠罩在呂州官場上空的陰霾。
    市委書記田國富和市長林增益,親自在市委招待所設宴,為祁同偉慶功。
    “同偉同誌,這次真是快刀斬亂麻!”
    林增益端著酒杯,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疑慮和客套,滿臉都是發自內心的佩服,“這個劉立,仗著他侄子是劉生,哥哥是劉副省長,在呂州橫行霸道,我們早就想動他了,可一直投鼠忌器!你一來,就把這個大膿包給擠了!”
    田國富更是拉著祁同偉的手,言辭懇切。
    “同偉啊,你這一招‘釜底抽薪’,打得太準了!不光是解決了劉立,更是敲山震虎,把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都給震懾住了!”
    “以後,我們呂州的工作,你可得多給我們出出主意!我們這些老家夥,有時候看問題,確實不如你們年輕人有魄力!”
    祁同偉微笑著一一應下,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知道,從今夜起,呂州這塊陣地,他才算是真正地站穩了腳跟。
    宴席散後,祁同偉站在窗前,俯瞰著呂州的萬家燈火。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扳倒一個劉立,最多隻能讓劉生傷筋動骨,卻不足以致命。
    而省城那位劉副省長,絕不會善罷甘休。還有那個被他親手送進反貪局的侯亮平,此刻,恐怕也已經磨好了刀,準備從背後給自己致命一擊。
    前路,依舊殺機四伏。但祁同偉的嘴角,卻勾起一絲冷冽弧度。
    那又如何?這一世,棋盤已經由我來掌控。你們,盡管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