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光下意識想喝水，伸手過去才想起來，水杯被自己砸了。
    “我看這不是意外，是滅口！你們靠莫須有的罪名，堆給劉生，現在發現證據不足。是有人想讓劉生永遠閉嘴！”
    “鍾書記！我請求京都紀委立刻介入！嚴查祁同偉！嚴查當初是誰審批同意，讓他一個內地檢察官，跑到港島去‘黑吃黑’的！”
    圖窮匕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首位的鍾正國。
    這已經不是在討論案子，而是赤裸裸的政治發難。
    鍾正國一直微闔的雙眼，緩緩睜開。
    他的眼神裏沒有波瀾，隻是平靜地看著狀若癲狂的劉和光。
    他沒有去看地上的狼藉，隻是輕輕用指節叩了叩桌麵。
    “和光同誌，激動了。”
    僅僅幾個字，不輕不重，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劉和光的氣焰，瞬間被壓下去一截。
    鍾正國繼續說。
    “劉生的意外，我們都深感痛惜。但我覺得也不能把祁同偉想象得無惡不作。我覺得祁同偉同誌有沒有問題，不是你我說了算，要看證據，要等組織調查。”
    “但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他，依然是我們漢東政法戰線上的一把尖刀。”
    “至於劉生，作為一個擅自離崗的漢東省幹部，死在黑幫仇殺裏，從社會影響層麵來看，還是需要好好的處理。”
    “這件事，到此為止。散會。”
    鍾正國說完，站起身，看也不看劉和光，徑直向門外走去。
    梁群峰緊隨其後。
    劉和光一個人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臉色由青轉白，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他知道，這次交鋒，他輸了。
    他猛地一甩手，也摔門而出。
    會議室裏，隻剩下鍾書記的秘書，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地上的殘局。
    回到辦公室，鍾正國臉上的平靜才緩緩褪去，化為一抹深沉的憂慮。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劉和光今天的發難，看似魯莽，實則是在試探他的底線，更是想借此機會，在他即將晉升的關鍵時期，給他添上一個“用人失察”的汙點。
    這個情況，對他影響很大。
    他拿起桌上的紅色電話，又緩緩放下。
    祁同偉。
    你這把刀，的確夠快，夠鋒利。
    但願，你也能處理好刀鋒上沾染的血跡，不要讓它，濺到我的身上。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裏隻有一句話。
    希望你能處理好。
    劉和光辦公室的門被“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會議室裏的一切。
    剛才在人前那副狀若癲狂、幾近失控的模樣，在他轉身的瞬間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臉上，甚至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怒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刺骨的平靜，以及深藏在眼底的、棋手落子後的快意。
    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沒有坐下，而是整理了一下剛才因為“憤怒”而略顯褶皺的衣領，動作從容不迫。
    這一切早已在他腦海裏預演了幾遍，今天是劉和光自認為演得最好的一次。
    然後，他拿起了那部紅色的保密電話。
    電話撥出，聽著裏麵傳來的沉穩的嘟聲，劉和光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謙恭起來。
    “老領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隻有一個字。
    “嗯。”
    劉和光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激動和邀功的意味。
    “鍾正國，已經被我架到火上烤了。”
    他沒有說“鍾書記”，而是直呼其名。
    在老領導麵前，漢東的鍾書記，也隻是一個需要被審視和打壓的對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咀嚼這句話裏的分量，然後才傳來一聲淡淡的笑。
    “隻是烤一烤，還不夠。”
    老領導的聲音不疾不徐。
    “火要燒得旺，燒得讓他坐不住，燒得讓所有人都看見他屁股底下不幹淨。”
    劉和光心領神會，腰杆挺得更直了。
    “我明白！三十歲的副廳本就讓人詬病。我已經把祁同偉那把刀，捅進了鍾正國的軟肋裏！港島那邊傳來的消息，足夠省紀委喝一壺了！”
    “做得不錯。”
    電話那頭的老領導終於給出了明確的肯定，話鋒一轉，語氣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敲打。
    “和光啊，漢東這盤棋，鍾正國要是挪了位置，總要有人坐上去。”
    “你，也該動一動了。”
    這句看似平淡的話，卻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劉和光！
    他幾乎能想象到電話那頭，老領導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這既是許諾，也是鞭策。
    劉和光強壓住心中的狂喜，聲音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全靠老領導栽培！”
    “嗯，放手去做。”
    電話掛斷。
    劉和光緩緩放下話筒，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他慢慢走到窗邊，俯瞰著樓下的車水馬龍，一種掌控一切的權力感油然而生。
    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鍾正國？漢東的掌舵人？
    祁同偉？那把所謂的政法尖刀？
    不過是這盤棋局上，在他和老領導指尖下顫鬥、掙紮，最終將被碾碎的棋子罷了。
    他布下的這第一步棋，堪稱完美。
    沒多久，鍾正國的秘書敲開了劉和光的辦公室門，姿態恭敬，眼神卻帶著一絲難以察探的距離感。
    一份密封的材料，被輕輕放在了劉和光的桌麵上。
    沒有多餘的言語，秘書點頭致意後，便轉身退了出去，將空間重新留給了這位省委副書記。
    劉和光沒有立刻拆開。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牛皮紙袋，仿佛能穿透紙張，看到裏麵藏著的刀光劍影。
    他知道，這是鍾正國的回擊。
    終於，他伸出手，動作平穩地撕開了封條。
    裏麵不是什麽長篇大論的報告，隻有幾張薄薄的紙，和一張光盤。
    紙上是鵬城口岸的出入境記錄，白紙黑字，蓋著鮮紅的公章。
    祁同偉，於10月14日，經羅湖口岸返回內地。
    光盤裏是視頻錄像的截圖，畫麵不算高清，但足以清晰地辨認出祁同偉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時間、地點、人物，形成了一條完美無缺的證據鏈。
    鍾正國用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釜底抽薪，將祁同偉從港島的爆炸案中徹底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