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死人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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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正國這兩天,門前確實冷落了不少。
    也好,他樂得清閑。
    風雨將至未至時,最能看清人心向背。他即將離開漢東,這份臨別前的人情冷暖名單,倒是把這紛亂的局勢,梳理得一清二楚。
    正覺無趣,一份通報遞了上來。
    鍾正國看著上麵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動,嘴角勾起一抹極深的笑意。
    祁同偉。
    這小子,終究是來了。
    還來得如此招搖。
    祁同偉乘坐的黑色轎車,未做任何遮掩,撕開京州的暮色,徑直停在省委大院一號樓門前。
    車門推開。
    那個本應在孤鷹嶺炸成碎片的男人,身著筆挺夾克,神色不起波瀾,就這麽走了下來。
    客廳裏,鍾正國看著施施然走進來的祁同偉,抬手虛點了他一下,笑意莫測。
    “你小子,膽子是真肥了。”
    “招呼都不打,就敢闖我這裏?”
    祁同偉站定,身姿挺拔如劍,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歉意與尊敬。
    “聽聞宵小之輩惡意構陷書記,同偉於心難安,特來澄清。”
    這話無懈可擊。
    鍾正國卻隻是擺了擺手,目光銳利,似乎能穿透血肉,直抵人心。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幾分玩味。
    “澄清?”
    “你是提著那把看不見的劍,來給我撐腰的吧。”
    一言,如旱地落雷。
    祁同偉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了瞬間的凝固。
    他秘密赴京,麵見最高層一事,天知地知,除他之外,再無第三人。
    鍾正國……如何得知的?
    而且祁同偉下飛機後就直接趕過來,說明鍾正國的消息渠道確實快得不行。
    這一刻,祁同偉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位被譽為“漢東擎天柱”的老領導,他身後那張盤根錯節的網,其能量遠比自己預估的要恐怖。
    鍾正國凝視著祁同偉,目光中有審視,但更多的是一種複雜到難言的欣賞。
    這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人,鋒芒太盛,短短數年,身上那股攪弄風雲的梟雄氣,竟已有了幾分自己的影子。
    是個人物。
    更是個梟雄。
    鍾正國心中落下定論,嘴角的笑意也真切了幾分。
    他端起茶杯,吹開浮沫,慢條斯理地開口。
    “聽說,小艾那丫頭,準備來京州了。”
    一句話,讓客廳裏剛剛緩和的空氣,再度繃緊。
    祁同偉端坐的身形紋絲不動,但眼底深處,卻有一道暗光一閃而逝。
    鍾小艾。
    這個名字,是他和鍾正國之間,一道心照不宣的紅線。
    他現在身邊的人,是陸亦雲。
    鍾正國不可能不知道。
    見祁同偉沉默,鍾正國也不緊逼,放下茶杯,瓷器與桌麵發出一記輕響。
    “女大不中留。”
    他歎了口氣,語氣是父親的無奈,眼神卻依舊鋒利,死死鎖著祁同偉的臉。
    “她為你來的。”
    這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祁同偉終於開口,聲音沉穩,帶著對長輩的尊敬,卻沒有半分被拿捏的局促。
    “書記,您清楚我的情況,我有女朋友。”
    他直接攤牌。
    這是坦誠,更是態度。
    “我知道。”
    鍾正國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長,一切皆在掌握。
    他緩緩靠向沙發,整個人的氣場陡然變得厚重,充滿了壓迫。
    “陸家是參天大樹,枝繁葉茂,能分灑到你身上的蔭涼,能有多少?”
    他的聲音不高,卻直接砸在祁同偉的心上。
    “我這裏不一樣。”
    鍾正國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
    “我就這麽一個女兒。”
    話音落下,他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祁同偉,等一個答案。
    這已不是暗示,是擺在牌桌上的陽謀。
    一道直通權力中樞的階梯。
    一份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政治投資。
    而條件是祁同偉踢走枕邊人。
    祁同偉臉上的笑容弧度未變,可那笑意,再也沒能抵達眼底。
    他終於明白,今天這一趟,澄清是假,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這位老領導,哪裏是給他撐腰。
    分明是看中了他這把“看不見的劍”,想為這把劍,配上一個姓鍾的劍鞘!
    但祁同偉早已不是那個在司法所掙紮無力問蒼天的年輕人,現在的他已經是副廳,漢東省最有前途的年輕幹部。
    他再也不用為了前途去委屈自己的膝蓋。
    不過祁同偉不能拒絕太過明顯,即使不考慮鍾書記的麵子,也要考慮鍾小艾對他的態度。
    客廳裏隻剩下茶水蒸騰的微弱聲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試探與博弈的重量。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通報聲,打破了這凝固的對峙。
    “書記,沙瑞金同誌前來拜訪。”
    沙瑞金?
    祁同偉端著茶杯的手,指節未動,唇角勾起的弧度,卻陡然冰冷。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鍾正國看了他一眼,那意味深長的笑意裏,多了幾分看好戲的玩味。
    他朝門口揚了揚下巴。
    “讓他進來。”
    很快,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急切。
    沙瑞金的身影出現在客廳門口,臉上堆著謙卑到諂媚的笑容,腰杆比平時彎了足足三十度。
    他來服軟,來求饒。
    一進門,他的目光便精準鎖定了主座的鍾正國,正要開口。
    然而下一秒,他的餘光,本能地掃向了陪客。
    沙瑞金臉上的笑容,一寸寸凍結,然後崩碎。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成了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塑。
    大腦轟然炸開,一片空白,隻剩下無休止的嗡鳴。
    那張臉!
    那個男人!
    那個本該在港島的爆炸中被挫骨揚灰,連一絲dna都找不到的男人!
    祁同偉!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可能還活著?!
    他就那麽活生生地坐著,穿著一身休閑裝,安然地品著茶,神態自若得好像剛參加完一場無關緊要的茶話會。
    沙瑞金臉上的血色,在三秒之內被抽幹,化為一片死灰。
    他眼中的光彩瞬間熄滅,隻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驚駭。
    一股極致的冰寒,從他的心髒中心猛地爆開,瞬間貫穿四肢百骸!
    頭皮炸裂!
    血液倒流!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是自己壓力過大產生的幻覺!
    沙瑞金死死閉上眼,胸膛劇烈起伏,再猛地睜開!
    沒有變。
    幻覺沒有消失。
    祁同偉依舊坐在那裏,甚至還抬了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漠,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那眼神,像是在欣賞一出早已寫好劇本的滑稽戲。
    又像神明在俯瞰掉進陷阱,徒勞掙紮的螻蟻。
    這一刻,無數混亂的線索在沙瑞金的腦海中瘋狂撞擊、串聯、拚接!
    一個讓他靈魂都在顫栗的真相,轟然成型!
    什麽新任司長臨危受命?
    什麽最高層派他來漢東主持大局?
    全是假的!
    全是騙局!
    他沙瑞金,從頭到尾,就是一枚被推到台前,吸引所有火力的棄子!
    一個天大的笑話!
    真正的殺招,是這個“死去”的祁同偉!
    是這柄藏在所有人視野之外的黑暗中,隨時準備給予致命一擊的毒劍!
    難怪!
    難怪他來漢東後處處碰壁,寸步難行!
    難怪鍾正國始終穩坐釣魚台,不動如山!
    因為他們早就挖好了墳墓,就等著自己昂首闊步地走進來,然後親手為自己填上最後一鏟土!
    豆大的冷汗,從沙瑞金的額角滾落,劃過僵硬的臉頰,帶著鹹澀的絕望。
    他想開口。
    想質問。
    想嘶吼。
    喉嚨卻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連一絲氣音都發不出來。
    腿肚子一軟,膝蓋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劇烈地一晃,狼狽至極。
    祁同偉終於動了。
    他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回桌麵。
    “嗒。”
    一聲脆響。
    聲音不大,卻是一記喪鍾,狠狠砸在沙瑞金的心口。
    祁同偉開口了,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笑意,那笑意卻比寒冬的風更刮骨。
    “沙專員。”
    “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