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沙瑞金按下接聽鍵，隻聽了三秒，他的整個身體都僵住了，握著電話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電話那頭的聲音冰冷而機械。
    “祁同偉在省人民醫院現身。”
    正是常務副省長劉和光！
    劉和光讓公安廳密切關注祁同偉的行蹤，終於發現祁同偉出現在省人民醫院。
    “沙專員，你之前說找不到祁同偉，現在我告訴你他的位置了，你不會還是抓不到吧。”
    電話那頭，是劉和光戲謔的聲音，他要激怒沙瑞金，他要借刀殺人。
    “這個情況我已經跟京紀委那邊說了，如果你這都抓不住祁同偉，我會建議京紀委換一個能幹活的人來。”
    劉和光的聲音再次森冷起來，沒有鋪墊，全是威脅。
    沙瑞金掛斷電話，眼神中翻湧著精光，以及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興奮。
    貓鼠遊戲，開始了。
    而他，是那隻被迫追趕著老鼠的貓！
    “備車！”
    他對著門外嘶吼，聲音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有些變形。
    “通知幾個幹警，全員荷槍實彈，跟我走！”
    命令下達，整個省委大院的氣氛陡然繃緊。數輛黑色的奧迪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大門，像一群嗅到了王之氣息的鬣狗，直撲省人民醫院。
    ……
    彼時，醫院花園的長椅上，祁同偉正陪著陸亦雲。
    午後的陽光溫暖，卻驅不散空氣中那份山雨欲來的壓抑。
    他剝開一個橘子，將最甜的第一瓣遞到陸亦雲嘴邊，神情是暴風雨來臨前特有的寧靜。
    陸亦雲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裏的笑意卻很暖。
    “你去港島這一個月，胡子都長出來了，什麽時候才能安穩下來。”
    她心疼地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祁同偉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祁同偉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你覺得林城怎麽樣？”
    安穩的日子，快來了。
    但那也意味著，他將要在林城那片泥潭裏，掀起更大的風浪。
    “林城？”
    陸亦雲眼前一亮，隨即又擔憂地蹙起秀眉。
    “那個地方號稱領導粉碎機，煤老板們勢力錯綜複雜，聽說衝突不斷，太危險了。”
    祁同偉笑了，揉了揉她的頭發。
    “八字還沒一撇呢。”
    “再說了，你覺得，我會怕那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他眼中的自信，讓遠處幾個偷看的小護士都泛起了桃花眼，對陸亦雲的羨慕又多了幾分。
    然而，這份溫馨被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徹底撕碎。
    幾輛車以不容抗拒的姿態急刹在不遠處，車門齊刷刷地打開。
    一群人影衝了下來，行動間帶著軍警特有的肅殺之氣，為首的，正是此次專案組負責人，沙瑞金！
    周圍的行人被這股氣勢震懾，紛紛退避。
    沙瑞金的目光跨越十數米的距離，死死鎖定在祁同偉身上。
    那眼神極其複雜，既有身為獵人的凶狠，更有麵對未知的恐懼。
    陸亦雲的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抓緊了祁同偉的衣袖。
    祁同偉卻紋絲不動。
    他甚至沒有起身。
    他隻是將剩下的一瓣橘子慢條斯理地送進嘴裏，細細品嚐，然後用餐巾紙擦了擦手。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眼皮，望向已經走到麵前，臉色緊繃的沙瑞金。
    他的眼神裏沒有驚慌，沒有錯愕。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玩味。
    仿佛在審視一件工具，用得是否順手。
    “祁同偉同誌。”
    沙瑞金開口，聲音刻意拔高，帶著官方的威嚴。
    “根據舉報，你涉嫌多起嚴重違紀違法案件，現在，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配合組織調查！”
    聲音回蕩，花園裏落針可聞。
    陸亦雲的同事們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一幕，這個曾經的年輕幹部神話，似乎真的要隕落了。
    然而，預想中的任何激烈反應都沒有發生。
    祁同偉輕輕拍了拍陸亦雲冰涼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後，他站起身，與沙瑞金平視。
    他笑了。
    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誇獎，又像是嘲弄。
    “沙司長。”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沙瑞金最敏感的神經。
    “陣仗，不錯。”
    沙瑞金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在誇我？
    他一點都不怕嗎！
    難道真的有依仗。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懼感衝上頭頂，沙瑞金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隻能用一聲更大的咆哮來掩飾內心的崩潰。
    “帶走！”
    祁同偉沒有再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姿態從容得不像一個嫌犯，反倒像一位即將登台的演員。
    他主動邁開腳步，走向那輛為他準備的專車。
    在與沙瑞金擦肩而過的一瞬間。
    他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三個字。
    “搞錯了。”
    沙瑞金的身體，徹底僵硬。
    慌亂，從他的額角滑落。
    等他回過神，祁同偉已經坐進了車裏，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所有的視線。
    沙瑞金站在原地，望著絕塵而去的車隊，心中那股名為“掌控”的錯覺被徹底碾碎。
    他難道抓到的不是一隻老鼠。
    他親手將一頭猛虎……送進了為敵人準備的籠子！
    ……
    陸亦雲呆立在原地，渾身冰冷。
    她不相信祁同偉會有事，但眼前這一幕的衝擊力實在太大。
    她慌亂地拿出手機，手抖得幾乎撥不出號碼。
    她要回家，她要找爺爺！
    電話接通，她帶著哭腔喊道：“爺爺，祁同偉……他被抓走了！”
    電話那頭，陸老爺子正在練字的筆鋒一頓，一滴濃墨毀了一整幅字。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沉穩如山。
    “別慌。”
    “你先別動，待在醫院，記住，什麽都不要做，什麽都不要說。”
    “等我電話。”
    掛斷電話，陸亦雲感覺稍微有了一絲依靠，但巨大的不安依舊籠罩著她。
    她想起祁同偉最後那個安心的眼神，想起他那句“我會怕那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他一定有自己的計劃，對不對？
    一定是的！
    陸亦雲緊緊攥著手機，在原地焦急地踱步，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