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眼的視網膜上，亂碼如潮水般翻湧。
    湯少的機械義肢微微發顫，修複液在傷口處凝成淡藍色的薄膜——這不是疼痛，是某種更劇烈的情緒在灼燒神經。
    加密數據流鑽進他的義體接口時，他聽見了記憶深處齒輪咬合的聲響，十年前幫派火並那晚，父親後頸幽綠鬼火的形狀，正與數據流裏的鎖鏈紋路完美重疊。
    "解析進度87。"義體內置的機械音在耳後響起，湯少喉結滾動。
    閻姬的指尖還停在他鎖骨處，溫度透過義肢傳導層滲進來，像一根細針，紮破了他慣常的玩世不恭。"是坐標。"他突然開口，電子眼的金色紋路驟然收縮成一點，"地下十八層最深處，標記為‘封印之室’。"
    閻姬的手指頓了頓。
    她垂眸看向掌心的骨刃，刃身的紅光已褪成暗紅，像凝固的血。
    作為跟隨湯少三年的女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封印“二字在賽博世界意味著什麽——那是用靈魂鎖鏈、高能屏障和最惡毒的詛咒編織的牢籠。”可能有陷阱。“她輕聲說，發尾的銀質發飾隨著轉頭的動作輕響，”但你想去。"
    湯少笑了，嘴角的血漬被義肢修複液暈開，倒像是某種殘忍的花。“十年了。”他說，機械義肢扣住閻姬的手腕，溫度比平時高了兩度，"父親倒下時，我在數據流裏看見的鎖鏈；記憶被抹除前，最後觸到的鎖鏈；剛才那幽靈使者手腕上的鎖鏈——"他拽著閻姬往更深處走，金屬管道在腳下發出空洞的回響，"都指向同一個地方。"
    封印之室的門藏在鏽蝕的通風管道後。
    湯少的電子眼掃過門扉時，視網膜上跳出刺目的警告：“高能屏障，強度ss級。"他解下腰間的電磁短刃，藍光在刃尖凝聚成細針狀。"退後。"他頭也不回地說，閻姬便真的退了三步，指尖按在大腿外側的槍套上——那是她藏著的改良型電磁手槍，專為應對突發狀況。
    短刃刺入屏障的瞬間，空氣裏炸開臭氧的焦味。
    湯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義體在超負荷運轉，數據流在他眼前交織成蛛網。"找到了。"他低喝一聲，短刃精準刺穿屏障的能量節點。
    藍光爆閃中，金屬門發出垂死的呻吟，轟然倒下。
    黴味混著某種清甜的香氣湧出來。
    湯少眯起眼睛——不是電子眼的問題，是這大廳裏的光線太怪。
    牆壁上鑲嵌的晶體泛著幽藍微光，每一塊都流轉著細小的靈魂波紋，像被封在琥珀裏的螢火蟲。
    而大廳中央，懸浮著一團扭曲的黑霧，那黑霧不是單純的黑暗，而是無數半透明的魂體在互相撕扯，發出細若蚊蠅的嗚咽。
    "那是......"閻姬的聲音發緊，手指已摸出了手槍。
    黑霧突然劇烈震顫。
    所有魂體像被無形的手攥住，瞬間凝聚成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他穿著褪色的青衫，腰間掛著斷裂的玉牌，左胸位置有個焦黑的洞，能看見背後旋轉的星圖。"吾乃昔日武聖。"老者開口時，整個大廳的晶體都跟著震顫，聲音裏帶著歲月沉澱的蒼涼，"汝為何人？"
    湯少的機械義肢"哢"地收回鋼刺。
    他向前一步，彎腰抱拳——這個動作他從未做過，卻像刻在骨血裏的本能。“湯承淵，前‘赤焰’幫派遺孤。”他說，電子眼裏的金色紋路第一次變得柔和，“十年前幫派覆滅，記憶被抹除；今日追著靈魂鎖鏈而來，想知道真相。”
    老者的目光掃過他的電子眼，掃過他義肢上未完全愈合的傷口，最後落在他腰間那柄裹著破布的太刀上。"赤焰的刀。"他輕聲說，左胸的焦洞突然滲出淡金色的光，"當年赤焰幫主與我共飲過三杯酒。"
    湯少的呼吸一滯。
    十年了，終於有人提起"赤焰"這個名字，不是作為被剿滅的非法組織，而是作為有血有肉的存在。
    他聽見自己義體的心跳聲——那是他刻意保留的人類器官，此刻正擂鼓般作響。
    "幽靈組織用靈魂鎖鏈封印了我。"老者抬手，虛空中浮現出一段鎖鏈虛影，和湯少記憶裏的一模一樣，"他們需要武聖的靈魂能量，來維持某種禁忌儀式。"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但你不同。
    你能看見數據裏的靈魂軌跡，能刺穿幽靈使者的靈魂核心——"他指了指湯少的電子眼，"這雙眼睛，見過真正的靈魂形態。"
    湯少喉結滾動。
    他想起方才擊敗幽靈使者時，數據流裏突然清晰的靈魂脈絡，想起那些原本隻是數據的金色紋路，現在竟能串聯起記憶碎片。"所以您......"
    "吾的靈魂被分裂成數塊。"老者打斷他，左胸的金光開始消散，"散落在賽博世界的各個角落。“他的身影逐漸透明，牆壁的晶體突然爆發出刺目藍光，”找到它們，小友......"
    最後一個字消散在空氣裏時，大廳的頂燈突然全部熄滅。
    湯少的電子眼自動切換成夜視模式，卻見閻姬的槍口正冒著淡淡青煙——她剛才對著老者消失的方向開了一槍，但子彈穿過虛影，釘在背後的晶體上，激不起半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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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的分裂......"閻姬轉頭，發飾在黑暗中閃了一下，"是陷阱還是線索？"
    湯少摸向腰間的太刀。
    破布下的刀身傳來溫熱的震顫，像在回應什麽。
    他望著老者消失的位置，電子眼裏的數據流再次翻湧，這次他看清了——每一塊牆壁的晶體裏，都沉睡著極小的靈魂碎片，泛著和老者相同的淡金色。
    "是線索。”他說，聲音裏帶著十年前那個躲在血堆裏的男孩，終於觸到光的顫抖，”也是......答案的開始。"
    晶體的幽藍微光在湯少電子眼的視網膜上晃出重影。
    他伸出機械義肢，指尖剛觸到武聖左胸滲出的淡金色光團，那光便如活物般鑽進他的接口，在義體血管裏竄出一串灼熱的金鏈。
    "這是靈魂共鳴印記。"老者的聲音已虛弱如遊絲，"它會帶你找到其他碎片——"話音未落，他的身形突然被抽成無數光點，像被黑洞吞噬的星群。
    湯少的電子眼捕捉到最後一縷殘魂凝結成玉墜模樣，墜子上刻著"赤焰"二字，正是父親當年總別在衣領的家徽。
    "少爺。"閻姬的骨刃突然橫在他身側，刃尖微微發顫。
    女仆發尾的銀飾不再輕響，而是凝成冷硬的線條——她感知到了，整座大廳的空氣密度在驟降，金屬管道裏傳來類似巨獸磨牙的轟鳴。
    湯少的義體心跳陡然加速。
    十年前血堆裏的恐懼、被抹除記憶前的窒息感，此刻都化作數據流在他神經突觸裏炸開。
    他反手按住閻姬持刃的手背，觸感透過義肢傳導層傳來，是她掌心裏薄繭的溫度。“退到我身後。”他說，電子眼的金色紋路開始螺旋式轉動，將整個空間解析成三百六十度的立體數據網。
    下一秒，整麵西牆轟然塌陷。
    那不是普通的坍塌。
    混凝土碎塊懸浮在半空，被某種幽綠數據流重新編織成巨型獸形——頭顱似狼，脊背生著機械雙翼，每條腿的關節都嵌著能量核心，正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它的眼睛是兩團旋轉的二進製代碼，掃過湯少腰間的太刀時，代碼突然紊亂成"警告入侵"的血字。
    "非天命之人，不得帶走靈魂印記。"機械合成音震的晶體嗡嗡作響，獸形生物的尾椎彈出三根骨刺，其中一根直奔湯少咽喉。
    湯少的機械義肢自動彈出鋼盾。
    骨刺刺穿盾麵的瞬間，他嚐到了嘴裏的鐵鏽味——是義體過載導致的神經紊亂。"它在掃描印記。"他咬著牙低喝，電子眼捕捉到獸形生物頸側能量核心的數據流出現0.3秒的停滯，"閻姬！
    左後方三點鍾方向，打斷那個藍色節點！"
    閻姬的電磁手槍幾乎同時抬升。
    她沒有說話，隻是側過半步，讓湯少的鋼盾完全覆蓋自己的側身。
    槍響的刹那，她發間的銀飾突然迸出幽光——那是她隱藏的微型定位器，正將獸形生物的移動軌跡同步到湯少的義體終端。
    子彈精準命中節點，幽綠數據流當場斷裂成碎片，獸形生物發出類似金屬扭曲的哀嚎。
    "好機會！"湯少的太刀終於出鞘。
    破布飄落的瞬間，刀刃折射出的金光讓整個大廳為之一亮——那是赤焰幫派傳承的賽博太刀，刀身融合了納米機械與生物神經，此刻正隨著靈魂印記的共鳴震顫，刀紋裏爬出細小的金色魂體。
    獸形生物的前爪拍向地麵，衝擊波掀飛了半麵牆壁。
    湯少借著反衝力躍起，太刀劃出的金芒切開數據流的防護層，在獸形生物腹部撕開一道口子。
    他看見裏麵翻滾的不再是機械零件，而是半透明的靈魂碎片——和武聖方才消散時的光點如出一轍。
    "原來你在守護這些碎片。"湯少的電子眼突然清明。
    他終於明白那些在記憶裏反複出現的鎖鏈紋路是什麽了——是靈魂碎片間的聯係，是幽靈組織試圖切斷的、武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羈絆。
    他收刀入鞘的動作一頓，刀刃卻在鞘口停住，"但我們不是來掠奪的。"
    獸形生物的攻擊突然變緩。
    它的二進製眼睛裏，代碼開始重組出"驗證中"的字樣。
    就在這時，閻姬的骨刃從另一側刺入它的右翼關節。
    骨刃是用她自己的脊椎骨融合賽博材料鍛造的，此刻正吸收著獸形生物的能量，刃身泛起妖異的紅。
    "少爺，它在猶豫！“閻姬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急切。
    她能感覺到，這隻守護者的攻擊模式正在從”摧毀"轉向"識別"。
    作為最了解湯少的人，她比誰都清楚，此刻的猶豫就是破綻。
    湯少的機械義肢扣住太刀刀柄。
    他沒有說話，隻是將左手按在胸口——那裏是他保留的人類心髒，正隨著靈魂印記的共鳴劇烈跳動。
    十年前父親倒下時，這顆心髒第一次為"仇恨"跳動；被抹除記憶前，它為"不甘"跳動；而現在，它在為"真相"跳動。
    "看這裏！"他突然大喝，同時將靈魂印記舉過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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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金色的光團從他掌心升起，與獸形生物體內的靈魂碎片產生共鳴。
    所有懸浮的晶體同時爆發出強光，那些沉睡的小靈魂碎片像被喚醒的螢火蟲，紛紛飛向光團，又在中途轉向，投入獸形生物的傷口。
    獸形生物的身體開始透明化。
    它的機械雙翼垂落，骨刺縮進尾椎，二進製眼睛裏的代碼最終定格成"確認"二字。"你或許真是那個人......"合成音的尾音帶著某種釋然的震顫，"記住，幽靈的儀式需要七重靈魂共振......"
    話音未落，它便化作千萬道數據流，其中一縷鑽進湯少的電子眼，在他視網膜上投射出一張地圖——廢棄的工業荒原，坐標點閃爍著與靈魂印記相同的淡金色。
    閻姬的骨刃"當啷"落地。
    她這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發飾上的銀飾不知何時裂開一道細紋。“剛才......它在測試我們？”她彎腰撿起骨刃，指尖輕輕撫過刃身，那裏還殘留著守護者的數據餘溫。
    湯少沒有回答。
    他低頭看著掌心裏的靈魂印記，玉墜上的"赤焰"二字正隨著心跳明滅。
    電子眼裏的地圖還在閃爍，工業荒原的輪廓逐漸清晰：鏽蝕的巨型機械、廢棄的能量塔、以及......某種被刻意隱藏的、與靈魂鎖鏈相關的波動。
    "該走了。"他將玉墜收進貼身口袋，那裏還裝著父親留下的半塊懷表。
    太刀自動入鞘，破布重新裹住刀身，卻遮不住偶爾透出的金芒。
    閻姬默默跟上，發飾的銀響重新變得清脆——這次不是緊張，而是某種躍躍欲試的戰意。
    大廳外的走廊裏，警報聲還在尖叫。
    但湯少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靈魂印記在他胸口發燙，指引著下一個方向。
    廢棄的工業荒原，那裏有什麽在等著？
    是另一塊武聖碎片，還是幽靈組織的陷阱？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玉墜，又碰了碰腰間的太刀。
    十年前的血、被抹除的記憶、還有此刻沸騰的靈魂，都在告訴他同一件事——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真相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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