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珠女橋以北。
    這是個混亂的地方。
    尋常人家的穩婆從不會進這等地方，畢竟誰知道帶你來的人是引你去接生還是帶你去為拐賣的女人接生，最後被生生困死在那兒？
    因此，沒有人願意踏入這個地方。
    當她們被五花大綁丟棄在小院裏的時候，她們是哭著乞求。
    褚離揉了揉脖頸，從她們身邊而過，踏入房間。
    她看了一眼裏麵的情況，隨後吩咐人挑選兩個穩婆就行，其他的打發走。
    ……
    另一邊的城門口。
    薑楠手中提著包裹，蹲在牆角。
    城門口的茶肆入夜了被收拾起來，換做了一間雲吞鋪子。
    金吾衛們近日來嚴查，雖對薑楠好奇，但每每看到薑楠腰間的墜子便對視一眼四散開去。
    而站在薑楠不遠處的林秋水，從下午開始便一直盯著她看。
    公子是他們一族的希望，她不想公子離開，便想著讓這位姑娘自己知難而退。同樣的，她擔心這位姑娘獨自一人會出事，便一直在側守護。
    竹梆子一下又一下的敲著，月兒從東邊漸漸地落到了西邊。
    薑楠靠在牆邊，落寞地垂下眸子。
    而在珠女橋以北的一座徹夜未眠的小院裏。
    隨著朝陽一同出現的，是一道嬰兒呱呱墜地的啼哭聲。
    所有人發出了歡呼。
    連素日裏沉默冷靜的商歸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音。
    他渾身是血，看著一旁被褚離抱住的孩子，隨後溫柔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身子虛弱的林蓉蓉，笑著說道：“是個女孩。”
    林蓉蓉笑意僵在了臉上，許是想起自己身為女子的遭遇，“那她未來能自由麽？”
    又是林氏，還是在這個不公平的世道，女孩子能如願的活到大，追尋自己想要的麽？
    “當然能！”商歸篤定的回答，“我們不正是在為未來而努力麽？”
    說著，他看了一圈四周的林氏族人，眼眶濕潤的反問：“是吧？”
    在多年未曾見過光明的林氏族人眼中，也許此刻才是他們真正有希望的開始。
    大家煎藥的去煎藥，照顧林蓉蓉的照顧林蓉蓉。
    所有人就像是一家子一樣。
    商歸扶著門框慢慢地走出房間，避開人群，藏在角落裏，趴在一旁幹嘔了幾聲。
    褚離放下孩子，與林蓉蓉說道：“你辛苦了。”
    隨後她取出腰間的巾帕，朝著商歸而來。
    商歸則是擺了擺手拒絕了禇離的東西，執意取出自己腰間的巾帕擦拭。
    “我以為，你會離開。”褚離坐在一旁，看著支在柱子旁的商歸，瞧見他投來的疑惑神色，她微笑著說道：“昨日，我見到她一直在城門口。便猜測，是不是與你約定了，一起走。”
    “現在不走了。”商歸回答。
    “為什麽，你不是常說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何況，如今的你才五年記憶，與他們之間有什麽好共情的。”
    商歸眸子濕潤，“生而為人，良心難安。”
    褚離卻是瞧見了本質，“你是知道了什麽，對麽？”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商歸迎向褚離，反問道。
    褚離眸子微微一眯，“嘶，溯洄，你不對勁……你是不是，恢複記憶了？”
    商歸眸子閃爍，漸漸地戚戚笑了一聲。
    他緩緩起身，執著巾帕擦拭嘴角。
    褚離當即腳尖一點躍到他的身邊，同他一起，“既如此，我與你講一個線索吧。”
    “那些人裏頭，一直流傳著一些他們才能看得懂的信件，其中被反複提起的，是那麽幾句話——”
    ……
    ……
    楚國弘道四十二年，九月。
    沈一正坐在一旁，執著梳子幫眼前的顧曦梳理頭發。
    “你是說，你母親是喜歡我的？但是因為害怕，才選擇了別人？”顧曦問起。
    沈一正點了點頭，“讓我母親殺死與她有羈絆的人，或者再是讓我母親最後一條命因羈絆而死。我母親做不了這個抉擇，所以，她選擇了一個中規中矩的人，與他成親生子。因為她覺得上一任家主沈思的死有些古怪，她怕自己調查不出，又覺得背後有人監視，便做了這個尋常的決定。”
    “叔，勞煩你帶幾句話給溯洄。一，他的母親另有安排，千萬別信；二，我給薑楠留了足夠她一世無憂的資產，隻要她拿著我的玉墜去找上軒茶肆的桑紀夫人，她會安排一切；三，他和薑楠或許隻能活一個。”
    “可是薑楠膽子太小了，抉擇的事就交給溯洄。”
    “還有，溯洄到時候應該是失憶了，他受的是林氏的蠱毒……”
    交代完畢的沈一正腳尖一點，飄搖地踏出顧家。
    外頭，以念牽著馬車，一直在不安的等待，直到看到沈一正出來了，才唇畔一鬆，露出笑顏，“先生。”
    馬車裏的姑娘聽到了聲響，她緩緩撩起車簾，看向那落到馬車上的男子，笑著喚道：“小叔叔，你終於來了，你可不知道，阿念等你等的幾次想進去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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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一正含笑，抬手輕輕勾了一下眼前姑娘的鼻子，看著她與薑楠近乎一模一樣的樣貌微微出神，隨後向以念點頭示意。
    “走吧。”
    “今天還是說薑楠的故事麽？”沈喬問起。
    “喬喬是聽不膩麽？”
    “嗯。”
    “那去沁城的路上，我們慢慢說。”
    ……
    ……
    楚國弘道四十三年，五月十一日。
    薑楠坐在牆角，晚上的雲吞鋪子在早間又換做了茶肆。
    個高的大娘，一早上來擺攤位。見到昨日的姑娘還在這兒，便擦了擦手，來到薑楠的麵前，溫柔又輕輕地問起：“姑娘是在等什麽人嗎？”
    她瞧見薑楠並未回答，“那姑娘餓了麽？我在家中帶了一些糕點出門，你要不去我攤位上坐著，我給你泡一杯茶？”
    薑楠抬起頭，一臉委屈地看向眼前的大娘。
    她淚眼朦朧，咬著唇，淚水從她眼尾漸漸落下。
    茶肆的大娘牽起薑楠的手，引著她來到自己的攤位前。
    給她拿出糕點，又給她泡茶。
    薑楠垂著頭小口小口的吃著，繼而端起茶盞細細的抿著。
    “我能不能，坐在這兒，等人啊？”她哽咽問起。
    “當然可以了。”大娘柔聲說道。
    薑楠坐在桌子前，又慢慢地趴在桌上，睡睡醒醒。
    直到有人搖著她，熟悉的聲音傳來——
    “姑娘姑娘，你怎麽還沒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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