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戲文裏的反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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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丘瀾仰頭看向漫天星辰的天空。
    他比起沈淑對他的加害。
    他其實更恨這個國家,這尊神像,這些寺廟,這些愚民!
    他們的骨頭都是軟的,腦子都是不好的。
    他們從來不將這個國家視作自己的國度。
    從來沒有想過與他們一起奮鬥。
    幾十年來,多少人的死去,都無法喚醒他們。亦或者,他們一直在裝睡!
    世間上哪有這個道理,讓李丘瀾他博愛無私的放下心中的憎恨。
    一遍又一遍的爬出深坑,回過頭來,拯救那些將他一次又一次帶入泥沼的子民。
    這一路,他嚐試了無數遍。
    他一次又一次爬出深淵,想拽出一個又一個子民,卻被他們一遍又一遍帶了回去。然後那些曾經托舉他離開的人,從他身邊一個個離開,來到了深坑的旁邊,捧著土,想將他和他們都給掩埋了。
    從一開始的幾個人,到最後,圍滿了捧土的人,且一個個,都是熟人。
    為什麽會成為這個樣子呢?
    是沈家這個氏族威望大過君主?他們提供衣食住行,提供各種便利,壟斷楚國上下?
    是寺廟越來越多?讓百姓們有所信仰,有所倚仗,有所祈求?而不尊君主?
    是守護一國上下平安的金吾衛、官員?他們以權謀私,讓百姓們懼怕,讓百姓們不再信任?
    可百姓們不知道,寺廟是沈氏支持的,官員是沈氏扶持的。
    沈氏讓寺廟和官員肆意瘋長,而自己卻獨善其身。
    所有人都看不到真相,又或者說害怕沈氏傾覆之後,他們將會失去一切!
    他們選擇閉上了眼睛。
    既然還未損害自身利益,那便繼續享受著溫床生存,又有何不可?
    因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毀了,全毀了吧!
    從廢墟之中重建,也許就能救下吧!
    ……
    這一晚,原本寂靜的東錦城裏,忽然開始了熱鬧。
    所有人都出門了,去抓害死白嫣然的惡徒。
    難民們見到過是誰,便簇擁到媽祖像底下。
    他們拿著木棍,來到那群虔誠的信徒麵前,抬手一個又一個掰過他們的臉。
    見到熟悉的,便會不顧他們的嘶喊,舉起木棍開始毆打。
    那些不明所以的信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忙倉惶地四散逃開。
    他們跑向媽祖像那兒,他們湧入塑像底下的寺廟求助。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這些難民要來打他們。
    他們發生了踩踏。
    他們被擠入了海底。
    而難民們之間同樣是發生了爭執。
    一些人不滿其他人找到了,便將棍棒朝向了自己的同伴。
    抱著木棍的孩子原本參與了這場荒唐事,可當他們看到血淋淋的打鬥後,他們抱住木棍仰頭高聲哭喊。
    他們不理解為什麽會成為這樣。
    好似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殺紅了眼。
    連金吾衛聽聞有這麽大的利益也參與了進去。
    整個東錦城的百姓——都瘋了!!!
    ……
    “掌教。”
    聞訊而來的關雎、裘苒、駱湛還有剛加入他們小團體的沈蕪匆匆來到葉仲舒的麵前。
    在沈氏酒坊門口除了薑楠和葉仲舒已然沒什麽人了,大家都去尋找獵物,換取金銀。
    他們齊齊作揖。
    裘苒率先一步踏出,詢問道:“掌教為何要這麽做?”
    葉仲舒與薑楠同坐在沈氏昏暗的門口,太師椅擺在大街上。
    她們倆,一人拄著下巴,閉眸不言。一人握著腰間的護心玉,沉默不語。
    在她們頭頂上懸著兩盞紅燈籠與星辰,而她們的身後則是燈火通明的沈氏商鋪。
    光明由上而下、由後至前,因而無法照明這兩人的模樣,卻在她們麵上,剪影下一抹深沉的暗色陰影。
    但同時,光芒卻對眼前四位少年偏心,能將他們的樣貌和身軀照得一清二楚。
    仿若兩邊的人,成了某種對立一般。
    一邊人向陽而生,另一邊人背光而馳。
    站在兩種界限之間的關太尉,看向薑楠她們,他先是沉思,隨後揚起笑臉。
    大腹便便的他來到薑楠她們身前,笑著打圓場說道:“凡事呢要以國之律法為準,幾位要不相信我?畢竟,我乃是楚國太尉。”
    關太尉擦了擦滿頭的冷汗。
    其實,他也沒有把握。
    如今國家崩壞在即,朝堂裏的同僚們都在為自己考慮,能想辦法謀取私利一定會盡力謀取。幾乎已然沒多少人,記得什麽為國為民了。
    薑楠緩緩地睜開雙眸,平淡地看向關太尉,撫了一下耳邊的小白花,詢問道:“既然關太尉如此說道,不如我們在此談談這樁案子?”
    “好,沈姑娘請說。”關太尉欠身。
    “白先生為國為民,其朋友也不遑多讓,卻被百姓們殺死。那些百姓,關太尉打算如何處置?您有權處置麽?您有地方關他們麽?”
    “法不責眾。但我可以在明日早朝提出這件事。”關太尉回答。
    “早朝?我怎記得,君王很久沒早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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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太尉一頓,繼而說出心中的,大逆不道的話語:“那便讓李殿下上位。”
    “關太尉打算如何讓李殿下上位?李殿下又能平安的上位麽?”
    關太尉吞咽了一下唾沫。
    如今的楚國,人人自危,或者說人人隻為自己眼前的利益,若上位了李殿下,怕不是讓那些人沒有利益可言。
    那李殿下今後,或許會更難。
    “李殿下上位之後能解決所有的事情麽?所有人都會信服李殿下麽?危機能解決麽?”薑楠繼續追問。
    在一旁的裘苒一步踏出,與薑楠說道:“總要有點時間吧,哪能一下子解決所有的事情!你們為何不能給這個國家一些希望?為何非要鬧成如此地步!”
    “時間!?”一直沉默不言的葉仲舒抬眸看向他們。
    “我三十六歲了!我從很小的時候,便立誌要讓世道公正,要讓民富安眾,要讓世間清明,要人人路不拾遺,要人人不遭饑寒……”
    她起身,抬起寬袖,重重一揮,背在身後。
    “要讓諸國懼楚國鐵騎!要讓楚國百姓在他國以楚為傲!要讓別國不敢欺我楚國子民!要讓這世間,無不臣服於楚國!要讓吾輩之楚國——成為天下之霸主!!!”
    葉仲舒長長一頓,繼而慢慢道來。
    “我從懷揣著希望,從比你們更小的年歲,一步步走到如今!”
    “等?時間?”
    葉仲舒輕笑了一聲。
    “是等到我如師傅那般牙齒掉光走不動道?”
    遠在魏國稷曲城的老者,側過頭,看向窗口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還不想死,但他知曉自己行將就木、離死不遠了。
    ……
    “是等到我那些想救楚國想要知道真相的師叔一個個全都死去?”
    聖人弟子,除了荀藺之外,便隻剩下了坐在珠女橋以北,商歸院子裏的袁道人了。
    他捏著石子緩慢地磨著。他當年去往晉國為官,便是想知道一切罪惡的源頭晉國究竟是怎麽孕育出了如今的林氏。
    ……
    “是等到我如同我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一般一個個放棄離開此地?”
    世間各國的聖人弟子的眾弟子們,相繼去到了他國為官。
    他們望著同一片天空下的星辰,或許想起當年的理想與誌氣。
    尤是魏國的高萱,她翻看著自己的手心,記起前段時間她與小師弟商歸傳信的態度。
    她罵他不懂權術,罵他太過執念,讓他留在魏國不要再涉足危險之境,就讓魏國鐵騎毀滅一切有何不可!
    可他卻回信說:所有人探尋的真相即在眼前,師姐,你就不想知道麽?師姐,請你用我做棋子,放心的下。這一次師弟定與師姐好生配合!!!
    ……
    “是等到…等到……就剩……就剩我一個人了麽?”
    葉仲舒仰望著天際的星辰,或許想起了這一路行來,死去的那些人。
    那位在她很小的時候,給了她一顆飴糖的高許憎,他說感謝她這麽勇敢保護了他名為高許病,真的有些體弱多病的妹妹。
    那幾位,她曾經跟在師傅身後見過的路閆、傅藹…幾位師叔。
    那些她的摯友,同是“濁清”的同伴,虞善、白嫣然、俞冀、小狸……
    沈喬、沈律、沈正、沈寞……
    二十多年前跪在宮門口死去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員……
    太多人了!!
    葉仲舒雙眸含淚,她慢慢捏起桌上的戒尺,握在手中,垂眸看著。
    “既然國無常法,民無經紀。君,荒廢國事,不顧人民。道德微薄,百姓們聽見國家政令如似見到仇敵!寧信商賈、妖後、神佛,都不願清醒!!”
    “那我,為何還要再等?”
    “嗬,萬古如長夜……”她語氣淺淡,似是搖頭。
    她沉沉地歎息了一聲。
    緊接著,她眸光收縮,猛地抬起戒尺,重重地砸在太師椅上,嘶吼道:
    “——萬!古!如!長!夜!啊!!!!!!!”
    “咯噔——”一聲。
    戒尺頓時被震裂成兩節。
    一節猛地飛旋到半空。
    它在空中停滯了一會兒,緊接著緩緩地落下。
    “啪”的一聲。
    它落到了地表,滾落到裘苒幾人的麵前。
    而另一節被葉仲舒緊緊捏著,震得她虎口處撕裂,鮮血不住得往外滲。
    鮮血沿著戒尺,蜿蜒成一條紅色的血蛇。她眼眶裏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同樣是留下兩行濕痕。
    ……
    晶瑩剔透的淚水從她下巴,落到她手中的戒尺上。
    ……
    血與淚混雜。
    在地表綻放出一朵朵鮮豔的血花。
    ……
    ……
    這一晚——
    所有人,都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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