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瘋了的，還有林氏塔樓。
    被困在塔樓裏終日見不得光明的林氏族人，他們之間漸漸地流傳出一些故事。
    控製他們的長老們其實私底下一直在享福。
    林韶光有一座大寨子，裏麵住著不知多少嬌妻美妾。
    林塵告訴他們要堅信林戰神會複生，可他卻在私底下拜佛，還販賣那些長得好看的族人孩子。
    這些人還設計害死了想要救他們的戰神後人林不歸！！
    他們開始密謀。
    密謀反抗，離開這裏！！
    離開這個烏煙瘴氣，這個臭氣熏天，這個不見天日，這個惡心的——地獄！！
    從邊境聽聞商歸已死後趕忙回來的林棋和林秋水同林驚羽一起，他們一步踏出林氏塔樓，唇畔攜笑，抬手將林氏塔樓的門打開。
    林棋站在林驚羽的身後，伴隨著林氏族人跑出來的嘶吼聲，他小聲地問起：“你們說，公子真的死了麽？”
    林秋水微笑的嘴角慢慢地落下，眸子愈漸冰冷陰沉，“不管他真的死還是假的死，我們要讓有人明白一件事，什麽叫做信仰，什麽叫做林氏！！”
    ……
    “為眾人抱薪。”
    駱湛還記得，這是掌教教他的道理。
    他當時不甚理解，畢竟身旁包括他的父親，多數已走入另一個局中。
    但掌教還是同“國子寺”的教育不同，她告訴他們，若人人沉默，長夜將不明。
    她帶著他們接觸楚國的真相，去見到了另一個齷齪的楚國。
    “歡都”、“四海賭坊”、“珠女橋以北”、“采生折割”、“壟斷”……
    這麽多既肮髒汙穢又毫無人道的事，竟發生在他們生活的國度。
    那些“抱薪者”一個個倒下，一個個離去。
    因此掌教多年來不願離開楚國，像她的同門一般在他國謀取一個更好的職位。而是留在這個女子無法真正施展才華的地方，窩在那個國子寺中，用她的過人才華，隻為了教導他們這些少年孩子。
    他曾問過掌教為何不走？如她的師妹高萱一般。
    可她卻淡淡一笑。
    如今，“抱薪者”凍死在了寒風之中，包括眼前的這位最後的先生。
    黑夜之中，她的身姿堅毅，後脊挺直。
    她選擇了一個令她最不願麵對卻必須麵對的方式，來救這個國度。
    她不是認同她的阿兄，她隻是認為這些迷霧得衝破了。
    駱湛後退了一步，離開了身旁的朋友。
    “阿湛？”關雎不解地回過頭問起。
    駱湛則是在黑夜裏，雙手作揖，深深地一躬身，“邊境戰事將起，駱湛明日便去參軍了。駱湛知曉，我的能力不足，我也知曉，國家長夜難明。但我不願就此放棄。星星之火也能燎原，抱薪者，隻要心存希望，就不會倒下！！既然先生累了，放下了，那先生休息一會兒，你手中的薪火，就讓弟子來！！”
    說罷，他緩緩跪地，朝著背對著他的葉仲舒重重地磕下一個響頭。
    想明白了的裘苒同樣是退了一步。
    她雙手作揖，同駱湛一般跪地磕頭，“裘苒亦是如此選擇。既然一切與金吾衛有關，那我明日便會投身金吾衛。先生累了就坐一會兒，您好好看看，您的弟子們，是如何救這楚國的！！”
    “那我回到家中，學學怎麽投身商道。”沈蕪說著。
    關雎則是牽起她父親的手，“那我和父親去聯絡官員。”
    待到他們離去，薑楠側眸看向一直矗立在一旁的葉仲舒。
    “你…？”
    她剛想問一聲，葉仲舒卻是淺笑著接過薑楠的話語，“你知道麽，他們這樣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從小到大，看過不知道多少人，說過多少遍。”
    “我阿兄、沈一正、荀道渠、高許憎……他們當年就這樣在我的麵前這般立誓，說得那比關雎他們更加的信心滿滿、意氣風發。”
    “虞善、沈喬、白嫣然……她們也曾說過。”
    她將視線緩緩落到薑楠的麵上，悲涼地歎息，“想必姑娘剛來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驀然間，仿若什麽記憶被打開了。
    薑楠記得剛來這個楚國的時候，便是與湘珠、崔九、裴念同樣立誓。
    她當時也一樣的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一定能解決這兒的事情。
    可當她越陷越深，漸漸的愈發無奈。
    她甚至能想到。
    或許商歸、李丘瀾、高詠歎…他們也曾試過。
    那些試過的人，試過無數次的人，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這個楚國，救不了了。
    他們要用新的方式救國。
    君主可以將他罷免，軍隊可以成為自己的私兵，儲君為了大義與他國聯合，今後這片土地上的掌權人不如讓自己推舉…
    揪出那個幕後的人，找出這百年裏的真相。
    這片國土最後姓誰，百姓們都不在意了，又何必固守呢？
    這是一個，客觀上來說，很正常的更迭。
    但同樣也是一個，殘忍的，改革。
    好像這片楚國的國土上，上演了類似於軍閥亂鬥的時局。
    有兵有人有錢的，才能說得上話。那些無權無勢的百姓們，沒了道德律法國家的束縛，便再也沒了歸屬感。
    李丘瀾如同是末代帝王一般，成了一個傀儡。
    ……
    ……
    昏暗難明的深夜。
    子時已過。
    楚國，弘道四十三年，五月三十一日。
    烏雲翻卷，星辰漸暗。
    海鷗低旋，浪潮翻湧。
    沿海的別院。
    一座依海而建的亭子上停滿了海鷗。
    商歸痛苦的聲音，驚飛了這群飛鳥。
    夜色漸曉。
    林覆在沈屈的府上，清洗著帶血的雙手。
    她沉默地看著銅盆裏的清水漸漸變得渾濁，“主子，不能再做了。”
    沈屈支著額頭，疲憊地閉上了雙眸。
    “他，好似用自身的意誌抵抗藥物和施針。若是常人早就堅持不住，忘記了所有。可他，可他…就像不是人一樣，一直在頑強抵抗。但他再如何抵抗，畢竟還是肉體凡胎，再這般下去，他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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